雪色森林 第十章,天神的階梯
我想起了傑身上的背包裡,那本來自奇德的日記。裡面究竟寫了些什麼?他們是舊識嗎?或者他們有過什麼我所不知道的故事?
每次我被老爸逮回宿舍去上課,那個時間通常傑都在圖書館——他喜歡爬窗戶,挑高的窗戶得要踩著書架的最高層才能搆得到。記起某次老爸外出不必上課的傍晚,我跑去圖書館找傑;整個天窗都被夕陽染黃,傑的身影背著光,打在地上的影子,就像一個有翅膀的天使。
而當時,在底下書架背後的,是捧著一本書低頭安靜讀著的奇德。他們一個沐浴在光芒之中,一個卻在陰影底下。我沒能打擾他們,只是遠遠望著他們安靜地各自讀書的畫面發呆。
傑是天使,所以奇德是被他所救贖的羔羊嗎?
Jostedalsbreen 冰河高據我國南方多山高原上,是一大片閃閃生輝的永久冰雪。位於sogn峽灣東北部的高原上,平均海拔一千四百五十公尺。Jostedal中央冰冠大約厚達三百公尺,有二十五條以上的冰川支流,四面八方流向山谷。冰河冰雪的唯一來源是從大西洋不斷吹來的濕氣所形成的大量降雪,Lodalskapa是最高山峰,海拔二千八十三公尺;最主要的山谷是 Jostedalen Valley,冰河地帶歷史最久的對外聯絡道路也從這裡經過。
國家公園裡除了冰河以外,有植物園、博物館,冰河延伸 60 公里之遠,覆蓋了近半座公園。Nigardsbreen, Briksdalsbreen 以及Boyabreen這三座冰河是最受歡迎的景點。因為冰河的低海拔,Nigardsbreen 不僅擁有壯觀的冰河景緻,在那裡攀爬冰河也是相當容易的,大人和六歲以上的小朋友就可以報名參加glacier hiking行程。
兩個小時整整的車程,我把整本的旅遊指南看了完,有錢真好,至少可以訂到車票跟旅館,想起當初我跟老爹靠著兩條腿跟四處打零工,才能勉強負擔旅費跟生活費,那真是天差地遠的不同。抵達sogndal的旅店已經是將近午夜的事了,天氣變得更冷,我的嘴唇凍得都僵掉了。
雖然旅館有熱水,也提供了我們一頓簡單的熱食,但是幾顆牛油馬鈴薯、醃菜跟牛肉湯,對我來說真有點不太夠,還好背包裡還有巧克力跟糖果,無聊的夜晚才不致於無從打發。吃完了東西,傑去跟旅館預約早上的mini van,我則跑去痛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等到傑回到房間,我早已經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他動作很輕地儘量不吵醒我,不過我還是睜開眼看了他一下,他關了燈,脫衣服準備洗澡。
「你洗澡就洗澡,幹嘛關燈…」我睡迷糊了,卻還是唸唸有詞。但是瞌睡虫來襲,根本眼皮撐不住,傑說了什麼我完全聽不見,一下子就睡著了。
半夜的時候,我突然凍醒了,不知道為什麼,除了想上廁所的感覺,整個黑暗的房間裡,只有從窗簾縫裡擠進來的月光。去完洗手間,才走出浴室,我的眼睛一下子不能適應房間的幽闇,出現了一團團的視覺暫留錯覺——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奇德就坐在窗台下看著傑…傑全身裹在被單裡,縮成一團就像個嬰兒一樣,他皺著眉頭,好像連睡覺也不安穩的樣子。
我用力揉揉眼睛,眼前只剩下一團團的光影,然後我發現窗台下發光的東西,其實是奇德送給傑的那本舊日記。
我想也不想,走過去把傑推開,
「過去一點,我要睡你這裡。」我硬把他趕開,擠了上去,放著我原本的單人床不睡,過去跟他人擠人。
「噢,妳要以身相許了呀?」他迷迷糊糊地冒出這一句,
「許你個大頭啦。」我用手肘頂了他一下,他打開被單讓我躲進去。雖然他只短暫地打開被單,我還是清楚地看見他一絲不掛的身體。死傢伙,又不穿衣服睡覺了,暴露狂!但是仔細一想,好像是我自己要跑過來跟他睡的喔?又怎麼能怪他不穿衣服跟我貼著身體睡?
「奇德,放了傑吧,你已經不在了…把他還給我好嗎?」我睜著眼睛望向窗台那裡,窗台邊的行李架上那個日記本的小小金色鎖頭,正反射著窗外的月光。
我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眼前,仍然殘留著奇德溫柔的眼光。
他就那樣靜靜的,像是空氣般存在,望著傑出神…那是他以前在圖書館裡,做得最多的事了…我第一次想要把傑摟進自己的懷抱,想要把奇德從他的心裡狠狠的拔除。自從那本日記加入了我們的旅途,我心裡就湧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那是酸中帶著苦澀的氣味,我嫉妒了嗎?嫉妒一個早已經不存在的、雪結晶般的透明少年。
我跟傑在擁擠的單人床上互相摟抱著,如此這般我們才不會有人摔下床。我閉上眼睛,憑感覺貼近了他的臉、他的眼睛、他的嘴唇…
「唔…奧茲…」傑只說了幾個字,接下來就發不出聲音了。
我第一次,主動吻了他。
除了親吻他,我還做了很多事。直到傑抓住我在他身上撫摸著的雙手,翻身把我壓在他身體下面,細細密密地回吻我,從眼睛、鼻子、耳際、一直到脖子…我緊張地繃緊了身體,不敢看他。
「妳這樣,我沒辦法…」他把臉埋進我的髮根,咬了我的脖子,我全身一陣酥麻、兩腿也隨之放鬆,就那樣一瞬間的鬆懈,他的膝頭撐開了我的腿,我感覺到他發熱的部份整個深入了我的兩腿之間。當我因為疼痛夾雜著奇妙有如通電了的感覺、侵襲全身時,我看見了,窗台那裡已經沒有奇德的影子…只剩下那本日記靜靜地躺在行李架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傑整個人呈現他最常有的「稀泥狀態」,躺在床上完全不想動。我則是難得地也呈現了跟他一樣的爛泥巴狀態,俯臥在他旁邊,
「早知道這麼痛,剛才就把你踹開,」我眼角還有眼淚,嘟著嘴巴不情不願地說。
「可是我怎麼不覺得妳有想要踹我的意思?」他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然後伸手把我臉上的眼淚擦掉。
我欲言又止,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我在最後的時候竟然整個人暈掉了,臉像蘋果一樣紅到耳根後面,全身的皮膚也浮起一抹奇異的水蜜桃色。
「妳臉紅的樣子最可愛了。」他挪動了身體,把我拉得更靠近他,
「我每一次都有看見喔。」
「啊?」我想起過去很多次在他面前臉紅,都以為在黑暗中神不知鬼不覺。
「你很卑鄙耶…」我忍不住揍了他一拳。
「彼此彼此啦,剛才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噢。」
「f…」我忍不住想用粗話頂他,可是腦中立刻閃過以前我跟他說了「fuck u」之後,他竟然順口就回了我一句「來呀」,
「fish啦!」法克急轉直下成了一條條活跳跳的魚兒,當場惹來傑的又一頓嘲笑。
我想起平安夜他問的那句話,而我跟他說,
「喜歡,可是沒到想跟你做愛的程度。」後來他也跟我講了同樣的話,突然就覺得自己現在跟白癡一樣。
「那樣現在你有沒有喜歡到,想做愛的程度了?」我很想問,可是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不管他喜不喜歡,我們都做完了呀。我只覺得自己超級失敗,可是傑卻絲毫不以為忤,伸手摟我到懷抱裡,像哄小孩那樣哄我睡覺。就算我一直嘟著嘴,他也只是笑。
冰川是經年累月存在的冰體,因為體積龐大且巨厚,形成順著山坡向下移動的奇妙情況。冰河佔地球表面積之百分之十,亦即全球約有一千五百萬平方公里之廣為冰河所被覆;地面上積存之冰之總體積約為三千萬到三千五百萬立方公里,等於地球淡水總量的四分之三。將此體積與過往地史紀錄的冰河作用相比較,可以視為地球目前也正經歷另一個冰河期。
冰河最明顯的特色之一就是它神祕的藍色,因為冰河冰有個結晶狀的構造可以吸收或反射光線;當你注視它時,其實正看著數以萬計的「結晶體」。當光線碰到冰的表面時,除了藍色可以反射出來,其他所有光譜上的光線都會被吸收,所以,我們只會看到一望無際的藍,藍色的冰河,藍色的地球,我們的星球。
隔天我們坐著租來的mini van,由當地的旅行社導遊帶我們上山。沒帶裝備的我們,沒參加近距離攀登冰川的活動,只遠遠隔著小湖,注視著近在眼前的,碩大而沒有盡頭的藍色冰河…彷彿是從天際降下來的冰的階梯,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那是天神的階梯嗎?梯子的那一頭又有著什麼呢?
雖然沒能去爬冰川,不過我們租的車,讓我們少走了很多路。整個湖都結冰了,冰川國家公園也許沒幾個人吧?
「這裡的旺季是在每年的六月至八月仲夏,除此之外,只有熱愛攀山的登山客會在這種下著雪的隆冬上山來。」導遊送我們上山時如此叮嚀著,
「湖都結冰了,不過最好不要隨便在上面亂跑。」
因為這句話,所以我跟傑才打消了去湖冰上面亂跳的念頭。我們選擇悠閒地躺在湖邊的觀景檯上,享受冬日難得的溫暖陽光。枕著傑的臂膀,我閉上眼睛在心裡又說了一次,
「奇德,放了傑吧,你已經不在了…把他還給我好嗎?」
.待續.
.2006年9月21日初稿 原發表於失戀雜誌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