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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終章,命中註定的重逢

那天,馬諦一如往常地離家。我給他做了早餐跟午餐,他在窗口跟我道再見。

傍晚的時候,我正打算下班,卻聽見了馬諦的聲音,從不遠處的學校實驗室傳來。我只稍微集中了一下注意力,就發覺他正處於一個進退兩難的狀況下──那是他從觀護所出來又被幫派召回去的舊夥伴,他們找到了他,要他離開學校、離開我家,重新回到街頭。他拒絕了,於是他們幾個人圍住他,狠狠揍了他好幾下。

我當然知道那是陷阱。

馬諦篤定了我不會單獨前去,因為他知道,我只要稍微再用點心眼,就能看見,其實他發出的求救訊號是假的。那是一把尖刀抵在他腰背後,迫使他必須配合他們演戲的陷阱。他們的劇本是,我到了現場以後,把我綁起來,逼我交出微型電腦的密碼,然後弄走我的財產,遠走高飛,並且把一切都推給馬諦,讓他變成代罪羔羊。

我應該要帶著警察一起去的,可是,我卻若無其事地向學校同事道了再見,然後孤身一人來到學校給馬諦的專屬實驗室。

結果便是此刻的情況──

「艾麗絲、老師!」一個清亮卻急燥的聲音傳來,我睜開了眼睛,週圍是一片幽暗。
在我身旁一臉慌張的,是我家的問題學生,馬諦。見到他那樣的表情,我知道他非常擔心我,可是身體裡的力氣、卻一點一滴地在離開我。

從我跑進實驗室,到被攻擊、暈厥、醒來之間,我好像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場夢。倒下的瞬間,我感覺自己好像整個人往下沉。那種像是,多年不曾進行的「時空旅行」的感覺又回來了。只是以往是透過雙手往前,探入歪斜的時間空間裡,這次卻是整個人往下掉,就好像,作惡夢時突然踩空往下摔的感覺。可是,我竟一點也不慌張。

看著馬諦焦急的臉,我知道這兩年的相處之下,他對我還是有感情的,我是對他無怨無悔付出的老師,一個沒有血緣關係、卻比父母更瞭解他的老師。我會因他而死──那就是命中註定的結果,所以我並不打算逃避,也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

他會痛不欲生,承擔所有傷害我的罪名、然後利用我的研究設備逃到廿一世紀,遇見孤女多樂西、愛上她、並且選擇留下,因而成為時空警局的追輯犯。接著,他會在那個奇妙的夜裡,再一次遇見我,十六歲時的我。

我會因為他而認識Samuel與Nova,然後被尚堤耶抓走、逼婚,接著他──廿四歲的馬諦動用了他在廿一世紀架設的時空之門,闖進Changrila的茶花山莊救我出來──最後,時空警察會出現在多樂西的面前,逮補剛回到紐約的馬諦,消去其他人的記憶、抹去一切我曾經存在廿一世紀的痕跡。

這一切已經在我人生裡發生過的事,都會因為馬諦去到廿一世紀而在他的人生裡上演。

最後,免不了的是他遭到永久流放的結局。被永遠拘禁在那個沒有冷熱、沒有邊際、沒有時間流動,沒有任何其他人,沒有感覺、也沒任何新記憶的地方。那被稱之為「人類有史以來最恐怖的刑罰」的「永久流放」,會是他24年短暫人生的最後結局。

四十年來,我致力於推動「永久流放」刑罰的實施。是的,我才是時空警察局裡最殘忍的那隻推手,我必須這樣,否則就沒有辦法走進我未來的命運。我執著地認為,只要創造出那種恐怖的刑罰,終有一天,科學家們可以找出那個人人懼怕的「零碎空間」在哪裡。

說起來,那人人聞之色變的恐怖刑罰,竟是經由我的手所發展出來的。那麼馬諦最後是我殺死的嗎?不,我不認為是如此。因為Changrila 事件的經驗告訴我,歷史的不可違抗與改變,有多麼可怕。與其說是我殺死了馬諦,不如說是歷史殺死了他。

如果他不愛上多樂西、選擇留在廿一世紀,不遇見十六歲的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老師、老師!我送你去醫院、妳不要死啊!」不到十八歲的他一臉焦急與懊悔、擔憂,畫面也越來越模糊。廿一世紀時的馬諦知道我被尚堤耶綁架到巴黎去的時候,也是這副緊張的表情嗎?我無從得知,也永遠無法得知。
面對他一臉的懊悔表情,我卻含著笑、毫無遺憾的笑容。見到他那樣的表情,我知道他其實是關心我的,即使那不是愛情。我想多說點什麼安慰他,可是身體裡的力氣、卻一點一滴地在離開我。
「去吧,馬諦,到廿一世紀去吧!那裡有一個女孩正等著你去救她。」我說的其實是多樂西,只是他一直以為,我說的是16歲時的我。

說完遺言以後,我釋懷地閉上眼睛──此刻,生命不斷流逝,我終將因他而死,可是他卻能因我重生──我猜想,這四十年來被囚禁在「零碎空間」裡的馬諦,一定已經找出逃離的方法了。

四十年來,我無數次,無數次夢見他回來找我。

那扇隱藏在公寓房間之後的時空之門裡有什麼呢?我總是在夢裡見到那些畫面…每次都是一樣的畫面。
「艾麗絲,艾麗絲!」
在夢境裡等待我的,是在「獵夢人的黃昏」裡的長髮nova,彈奏著他手中的維納琴,
「艾麗絲,妳終於來了。」
「是你?Nova,你為什麼在這裡?馬諦呢?他在哪裡?」夢裡的我又穿著洋娃娃般的洋裝,回到十六歲時的樣貌,我看著自己的雙手,又細又嫩完全沒有任何皺紋,
「我回到廿一世紀的紐約了?還是…我已經死了?」
「有什麼差別呢?重要的是妳終於來到這裡了呀。是妳讓我在這裡等的呢,妳忘了?」
之前我總是不懂,Nova說的是我讓他來找我,或是在哪裡等的涵義,現在我知道了──我留在二研地下C區給Nova的信上,確實告訴過他什麼時間要到廿一世紀去,什麼時間在這裡等我──再一次在獵夢人的黃昏裡等待我──最後我一定會出現的,在我死去以後。
「哎,所以就是說我終於死了?那樣我就是以十六歲的模樣出現囉?還好不是五十幾歲的老太婆模樣!」

我往前跨了一步,眼前突然出現一片光亮,就像在黑暗的電影院裡看見黎明一樣。畫面裡,有samuel跟多樂西,
「samuel後來一直以哥哥的身份照顧多樂西。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在廿五紀的時空警察離開之後,給他補上以哥哥身份繼續照顧多樂西的暗示。」
samuel剪短了頭髮,他牽著穿上白紗的多樂西,把她交給了一個穿著新郎禮服的男人,多樂西的臉上,有著幸福的笑容。
「她的血緣一直傳下來,直到廿五世紀,最後的那個後代就是馬諦。」
「啊,」我望著畫面,傻愣愣地發呆。就是馬諦嗎?難怪,他一定發現了多樂西身上有著跟他相似的DNA了,所以他才會告訴我,
「我跟她是不可能的…」

是這樣嗎?馬諦,你早就知道了?可就算是這樣,你還是愛著她吧?

「nova,馬諦在哪裡?」
「他一直都在,就在這裡的某處,」nova偏著頭,面帶微笑地看著我,他臉上的表情,又恢復成在紐約時候的那個樣子,瞇著眼睛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了──只是他的長髮跟裝束,還是讓他顯得像個亦男亦女的雙性人。
「這裡?」我左顧右盼,然後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沒有邊際的黑色空間裡。

「馬諦,你在哪裡?」我在無垠的黑色空間裡不停地飛行著,越過一顆又一顆的小行星。每一顆小行星,都孤獨地在宇宙裡轉動著。仔細一看,那些小行星上面,都有一扇幾乎看不見的門。
「馬諦,」我忍不住呼喊著,即便是在夢境中,每一次我都可以清楚感覺到,某一扇門的後面似乎有著什麼。

那一定是馬諦所在的空間,我這樣想、然後靠過去想要看個究竟。當我的手指一碰觸到那有如薄紗般的黑暗,馬諦的身影就浮現了。他睜開眼睛看見我,
「是妳啊,艾麗絲。」就像以往每一次我半夜做惡夢驚醒了,跑到他的房間去窩在他旁邊睡,而他醒來發現「又是妳」的表情。只是每次夢境到這個地方,我就會醒來。無數次,獨自在黑暗的房間裡嘆息著,
「原來只是作夢嗎?」

可是這一次不是夢,我沒醒過來,馬諦也沒有消失。我們的周圍是一片沒有邊際的黑暗,我說,
「是啊,是我!」
「妳終於來了,我在這裡等了好久喔,妳真的可以再慢一點啦!」馬諦的模樣越來越清楚,他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就是我在廿一世紀時見到的那個樣子,而我,也仍然是十六歲時的模樣,
「哎唷,對不起嘛。又不是故意要慢的,那樣、你找到離開的方法了嗎?」
「當然,可是我怕我走了,妳來的時候會找不到我,所以就一直待在這裡等了。」
「現在我們要去哪裡?」
「去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吧。」

我就知道他一定可以找到逃出來的方法!如同「somewhere in time」的結局,最後理查選擇了死亡,如此這般他才能突破時空的限制,回到愛麗絲的身邊。所以,我們一定也可以重逢的,總有一天。

我一直這樣相信的。

最後我跟馬諦會一起往宇宙的深處飛去,在Nova的注視之下,隨著音樂聲變小、漸漸遠去、遠去,直到天地都與我們一起消失為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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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XIX,另一個賭注

跟家人交惡的那幾年,只有小多陪伴我──當然,是牠的後幾代複製貓。

養了好多代的「小多」,在我決定從二研退休之前,突然死了。這次我沒有再把牠送去做「愛寵複製」,而是把牠的DNA留了下來。

在不久的未來,世界上會有兩個跟我有關的人出生,一個是馬諦,另一個是在我有生之年都沒能真正遇上的、廿五世紀末才出生的nova。當然,或許他並不真的存在過,如果在獵夢人的黃昏裡跟我對話的人真的是他,那麼他自然會在時間推進到那個點的時候,在二研的地下C區以新進研究員的身份出現。

我把小多的DNA放進當時最流行的「時空膠囊」裡,在指定的時間寄給廿六世紀初將會進入時空旅行局二研地下C區的新進研究員nova。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就像馬諦從他的時代替我訂的教科書可以送到廿一世紀一樣,時空郵局必定會準時送達我的包裹。

Nova會從我的郵包裡得到一隻小貓的DNA,然後因為小貓的帶領找到我塵封在二研的研究資料,包括我用父親給我的記錄儀所記錄的一切過去。

Nova,他是我對未來下的另一個賭注。

我沒有結婚,不曾戀愛。隨著漫長的時間過去,從管理局的資深研究主管職退休,已經是法定退休年齡的五十五歲了。身體狀況不是很好,所以我接受了一間偏遠學校的邀請,到了鄉下當物理老師。那段生活在廿一世紀的日子,就好像童話故事一樣,不曾存在似的靜悄悄地塵封著。我能做的,只是等待,無盡的等待。

馬諦曾經告訴我,他是比我還要晚出生的孩子,我們相識在我所不知道的未來。

我一直在等待,等著他出現。然後,在我五十四歲的這個時候,他果然真的出現在我的面前──一個頑劣至極、無可救藥的問題少年。馬諦曾經是特教局裡被列為「最無藥可救」的街頭少年。

那是在我任教的學校的實驗室遭到入侵,一些值錢的設備給偷走之後。警察通知我,抓到了幾個嫌疑犯,也起出了贓物,要我到警局去指認。就在警局裡我見到了被用鐵鍊栓起來鍊在牢房裡的他,跟幾個年齡相近的孩子,用很敵意的眼神看著我。

「唔,我不是很確定…」我否認那些東西是從我實驗室裡失竊的,然後私下掏腰包補償了學校的損失──只要我指認不出來,那群孩子就不會被判刑。後來,孩子們被移送到少年觀護院去,他們都是無父無母,也不願意接受孤兒院教養的邊緣孩子,只要被送進觀護院,不接受行為矯治,是永遠出不來的。

行為矯治,那是很恐怖的事,就是洗腦、剝奪過去的記憶、包括兒時的歡喜悲傷,一切的一切。沒辦法,廿五世紀是個幾乎沒有肢體犯罪的世界,除了少數聰明過了頭的違法時空旅行者,大部份的人都是善良且守法的──因為不守法的那些人,早就在觀護所裡被「矯正」了。

我出面向法官提出保證,把少年馬諦從觀護所裡帶了出來。我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耐心教導、關心疼愛,帶他離開危險的街頭,給他家庭溫暖。他還不知道他的未來,不知道終有一天,他會回到過去,在廿一世紀的紐約遇見我。

他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囉唆的長輩,有時頂撞我,有時不改惡作劇,有時體貼,有時叛逆。每當他發起小孩子脾氣鬧彆扭時,我總是想起四十年前,在廿一世紀時,我同樣對他做過的事。那讓我,可以平心靜氣地,面對他一次又一次的叛逆與忤逆。誰叫我、曾經欠了他?

「為什麼要帶我出來?我跟妳又沒親戚關係。」剛從觀護所裡出來時,他還戴著追蹤用的手環,只要他脫離了正常的上下學、回家路線,就會被手環裡的麻痺電波麻醉,接著少年警察就會趕到,抓他回觀護所。

去觀護所保了他一次之後,我告訴他,只要他乖乖的上學、回家,時間到了我就會拔掉他的緊箍咒,讓他可以在課餘回到人群裡,正當地交朋友、也可以隨心所欲的去圖書館、甚至去旅行。
「觀護所的洗腦不是你能想像的那麼簡單,他們會剝奪你的過去,讓你變成什麼都不知道的笨蛋,你知道嗎?」他撇撇嘴,在觀護所裡顯然被揍過,嘴角還有一點瘀青,
「妳是進去過啊?要不然妳怎麼知道?」

我拿了熱毛巾給他,他並不理我,所以我把毛巾放在他身旁,面無表情地往下說,
「那些設備,是我以前研究過的啊,道理簡單得要命,專門用來馴服野獸的。只是沒想到有一天也可以用在人身上。只要幾分鐘,一隻野狼就會變得跟綿羊一樣乖,你想試試看嗎?」我發現我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可怕,正好用來治他。

「剝奪過去又怎樣,反正也不是什麼好回憶。」他閃躲著我的眼光,裝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你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你知道嗎?難道你要把你父親給你的天份,還有跟父親共度的童年時光全部忘記嗎?」說也奇怪,當我對他這樣說的時候,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回來了──我想起馬諦曾經跟我說過類似的話。

「哼,那個拋棄我,一去不回的傢伙?忘記就算了。」
「他並沒有拋棄你。馬諦,你的父親是一個很優秀的科學家,只是他把聰明用在不該用的地方,所以再也回不來了。」他的父親曾經在二研短暫待過,是一個利用時空旅行回到過去世,企圖改變歷史的時空旅行者,也是時空警察局執法初期的第一批犧牲者。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如果他的才智用在正途,成就搞不好比我父親還要高。

只是造化弄人,誰知道那些跑到過去想要改變歷史的人,腦子裡裝了什麼異於常人的東西?

「他遺傳給你的,是難得一見、超乎常人的聰明才智,你不該否定他的存在。」
馬諦並不能明白我所說的涵義,只是默默地把毛巾那起來擦臉。
「洗完手吃飯了。」我轉身走出房間,並沒問起他離開學校沒回家是跑到哪裡去混了。

後來馬諦沒再逃跑,有好一陣子他很認真,上學,放學,在家讀書,在院子裡打球,所以,我便私自替他解除了追蹤手環。其實我不需要那種東西,當研究員的那些年,我早就克服了我的ESP封印問題,可以靈活自如地運用我的心眼去看東西,包括他什麼時候在哪裡,做些什麼。他自己也是個ESP值很高的聰明的孩子,很快就懂得要用ESP來逃避我的追蹤,不過呢,我好歹比他多活了四十年,怎麼樣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妳這個巫婆!」被他罵的時候,我倒不覺得難受,反正以前我罵他的話也好聽不到哪去,我說的,是廿一世紀的時候的事。

他的成績很好,進步得很快,不出兩年就成了學校裡理科成績最好的孩子。我在家裡給他弄了實驗室,他要什麼新設備,我都不會拒絕;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也不再用心眼去觀察他了。他能感覺得到「自由」的氛圍,但卻什麼話也沒說,照樣乖乖地上學放學,回家。

帶他離開街頭的我,成了一度控制他的幫派的敵人。也許是命運的作弄,他們幾次闖進我的家,破壞家具、搗毀我們的研究設備,甚至打傷我。馬諦為此痛苦不已,他以為是他給我帶來的惡運。他秘密籌劃著要離開,以免帶給我更多麻煩。

命中註定的那一天終於來臨了。如同我靜靜等待著命中註定的再次相遇,我也坦然迎接這最後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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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XVIII,失去的Changrila

當我經歷了那場讓我徹底改變的意外之後,我又回到廿五世紀,一切竟像沒發生過一樣…家人說,我只「脫隊」了不到三十秒。換句話說,我在廿一世紀經歷了那些種種,距離我脫隊、到被送回廿五世紀,前後只有三十秒的時間差。這解釋了,何以我落難到廿一世紀時,家人跟時空旅行小組,不曾試著去幫助我、找尋我。

因為,不到三十秒我就被「送回來」了。
究竟是誰送我回來的?父親解釋,應該是時空旅行精靈及時排除了故障,矯正了歪斜的時空軸,所以我回來了。可是他卻無法解釋我的改變。

我把自己那段奇妙的經歷告訴了父親。聽完了「Changrila」、「時空警察」跟「永久流放」那一段…希望他能協助我,再到廿一世紀,找尋馬諦兄妹的下落。父親面色凝重地,告訴我,
「十三,我想妳應該忘了這一段經歷,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為什麼?」
「因為,」父親站起來,走到我的衣櫃前,
「妳改變了歷史…根本沒有Changrila…從頭到尾都沒有這個品牌的東西!」嘩啦一聲打開了櫃門。

我從床上坐起來,眼睛睜得大如牛鈴!裡面擺的滿滿的,卻沒有一件是我熟悉的東西。那些我喜愛的Changrila服裝、配件、皮包,通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陌生的其他廠牌的商品。
「如妳所說,妳在十九世紀創造了它,可是時空警察卻已經完全抹消了它的存在,我到現在,才從妳口中聽說了Changrila這個品牌的事。」
「怎麼會?」我想到從小到大我最喜歡這個牌子的皮包鞋子,還有各式服裝,從休閒服到禮服,以及各種飾品配件!它的復古品味,帶有我們東方民族的花樣與特色,明明一整個衣櫃都擺滿了的!

「在香舍里謝大道上,對著遠古遺跡愛菲爾鐵塔的旗鑑店,還掛著Changrila小姐的肖相,不是嗎?」
「沒有,沒有這回事。」
父親的結論是,若干年後真有時空警察這個單位,他們為了抹去馬諦造成的時空扭曲,對他處以極刑,送我回來、也徹底地抹去了Changrila的存在。

「親愛的孩子…如果真有永久流放這種刑罰,那真是太可怕了。可是,改變歷史卻是更加不可饒恕的錯誤。爹爹愛妳,不能讓妳遭遇到同樣的事情!求求妳,忘了一切的存在吧,妳已安然回到廿五世紀,表示他們放了妳,妳千萬不可以,不可以再回到過去,企圖改變已然發生的一切…」父親握住我的手,兩眼含著淚水,
「否則,爹爹擔心妳會是下一個受到制裁的對象啊!」

我是父親最疼愛的么女,我怎麼忍心,忍心讓他傷心?於是,我選擇沉默,不再提起任何有關我在廿一世紀的遭遇與經歷,讓一切隨著「刻意抹消」,沉寂在記憶裡。可是我卻並沒有忘記馬諦與多樂西,還有Nova、Samuel跟可惡的尚堤耶。他們曾經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的生命裡….尤其是馬諦,他為了送我安全離開,被時空警察處以極刑──永久流放。

剛回到廿五世紀時,我還無法適應變動過後的世界,沒有changrila、沒有香格格、沒有各式各樣的華服貴飾,過去十幾年來的喜好頓時變成一場空,又不能再做時空旅行,讓我感到非常失落。爹爹為了討我歡心,送了很多東西給我,像是當時還未上市的「紅寶石墜鍊記錄儀」,還有一隻可愛的小黑貓。

小黑貓有著烏黑亮麗的毛色,一雙神秘的大眼睛,讓我想起了馬諦曾經捧在手掌心裡疼愛著的多樂西。於是,我給貓取名為doro,也就是小多。小多陪伴過度過許多孤獨的時刻,當我想起馬諦時,就把心事說給小多聽。

我的腦海裡,總是會浮起那個夕陽把房子染成金黃色的夕暮,多樂西一個人提著皮箱離開空無一物的公寓的畫面。後來呢?她去了哪裡?時空警察將馬諦就地正法以後,多樂西又成了孤兒,時空警察抹消了她腦中關於馬諦的一切──她已經沒有關於馬諦的任何記憶了。

那天起,我發憤讀書,不再把精神放在物質享受與玩樂上,對,我要成為跟爹爹一樣的優秀的學者,以時空旅行的研究做為專業。我放棄文學改唸了理科,很快我的成績就超越了十一跟十二哥,也積極爭取到學校上課、融入人群的機會,不再像以前一樣,只是個在家發小姐脾氣的千金嬌嬌女。

爹爹很開心有女承衣缽,除了學校課業以外也花了很多的時間,給我個別的教導。學校畢業以後我順利成為爹爹的研究助理,也提供了不少建議跟idea給爹爹。時空旅行局成立之後,爹爹順理成章成為第一代的局長,而我則選擇做他的幕僚,另外成立了第二研究中心,跟原本的第一研究中心做不同的專題研究。

一研走的路線,是如何改良時空旅行的通道轉換跟改善缺失,而二研的研究,則傾向結合空間口袋與微型電腦,我打算讓空間口袋伴隨時空旅行普及化,當然──所有的時空旅行都得經過向政府當局申請核可才能進行;因此偶有未經許可即私自建造時空門來進行跳躍的旅行者,則讓當局相當傷腦筋。

父親在世時,當局通過了時空警察機構的設立,並且成立時空法庭,制裁這些私自回到過去的旅人,只是處罰不外乎逮補與抹消記憶這類的不痛不癢的罰則。

父親認為時空旅行在學術研究上,對人類歷史的演進有相當的幫助,他相信大部份的旅行者都具有一定的良知,不會違背時空倫理、任意干涉改變過去世的歷史。對此,我卻始終持反對意見,直到父親過世之後,我才以推手的身份,協助了時空警察局,以我的研究專題「零碎空間理論」,通過了人類有史以來最嚴酷的刑罰──永久流放。

東方有個古老的說法,叫做「永世不得超生」,我猜想,那就是所謂的永久流放的含義。只是,永久流放雖然可怕,但只有違反時空旅行的人才會受制裁,換言之,如果能夠像父親所說的,「具有一定的歷史良知,不干涉過去世的既有歷史」,又何必擔心處罰?唯有重罰能遏止違反規定的行為,這是我的想法。

因為我違背了父親的信念,家人為此跟我交惡,特別是十一哥跟十二哥,他們代表的是一研的溫和派。但是,我從不感到後悔,從人類的歷史上來看,人心是險惡的,我堅信自己並沒有做錯。為此,我被某些研究員稱之為「二研女巫」,幾乎沒有朋友。我疏遠了與家人親友的來往,執意繼續於空間口袋與零碎空間理論的研究,大半經費來自於時空警察局的高層。

除了專注於研究以外,我一直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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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XVII,獵夢人的黃昏

「接下來的故事,想必,你都已經知道了。」我坐在一片虛無的空間裡,周圍是一望無際的地平線,日頭就在地平線上,永不西沉。

那是被稱之為「獵夢人的黃昏」的一個很特別的時空轉移現象。

正當尚堤耶接受了馬諦的暗示,把裝著Changrila女士遺留下來的珍貴鑰匙圈的珠寶櫃升起時,尚堤耶突然不動了──嚴格說起來,是一切都不動了。珠寶櫃升起到大概一米高,突然停住,尚堤耶也像是「凝固」了似的,突然動也不動地停住。

我正狐疑著為什麼一切都不動了,馬諦愣了一秒不到的時間,接著就毫不猶豫地敲破了珠寶櫃的玻璃,把那把鑰匙圈抓了出來,塞進我的手中。
「拿去,拿回去!讓一切歸零…」他使勁推開我,然後轉頭對我說,
「回去吧…」

我還來不及向他道別。

當時我是這樣想的,怎麼會這樣?離別的時間就這樣,突然到來了?一瞬間我腦中閃過好多好多的畫面,我初到廿一世紀的那一夜,遇見多樂西,遇見Nova和Samuel,還有很多跟馬諦相處的點點滴滴…只是,那些回憶閃過的時間竟不到幾秒鐘,就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matthias.madeleine,生於公元二四七七年,因違反時空旅行管理法,業經時空警察法庭裁定,於公元二零零七年紐約予以逮補,直接處刑。」

是時空警察!我早該想到的,馬諦他為了找我,啟動了他私設的時空之門!這樣做,只有一個結果,就是曝露他在廿一世紀的座標。我還來不及向他道別啊,十六歲的我就這樣回到了廿五世紀,而廿四歲的他回到紐約,落入時空門彼端的時空警察手中。

原本糾纏在我跟他之間的命運絲線解開之後,一切都回到了原點。當我被馬諦狠狠推開、陷入了他架設的時空之門裡的時候,我只見到他像是望向遠方般的雙眼,以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是否,也想告訴我,「我也沒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麼快」?

在我回到廿五世紀之前,身上除了馬諦給我的紅寶石耳環,還有Nova給我的項鍊墜。這兩件分屬於不同年代的東西,就跟我手裡緊緊握著的Changrila鑰匙扣一樣,對某個年代而言,都是不應該有的存在。
「是時候還給我了,艾麗絲。」在獵夢人的黃昏裡,我見到了本來應該在紐約保護多樂西的Nova。

「Nova,為什麼?為什麼命運的絲線一解開,我就必須跟馬諦分離呢?」
「因為分離的時刻到了呀。」
「那麼…大家呢?多樂西,Sameul,還有…」我的問題還沒問完,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的Nova按住了我的嘴唇。

「妳知道,為什麼這裡被稱之為獵夢人的黃昏嗎?」他聲音輕柔地問,很奇怪,只要聽到他說話,我的心緒就會變得平靜──多樂西也是這樣說的,所以她把Nova當成了哥哥以外最信任的朋友。

我搖搖頭,那原本即將沉入地平線的太陽,又好像稍微浮了起來,彩霞滿天。

「因為,我把夢給帶走了。」Nova背過身去,我這才發現他穿的不是在紐約的男生服裝,也不是廿六世紀的白色研究袍,他穿著很像遠古時候,遊牧民族穿的白色長袍,腰際繫著一條織繡錦緞的精美腰帶,頭上纏著白色的布巾──對,就像我爹爹說過的,古時候我們的祖先,就是這樣在沙漠裡行走的。

「你…你是誰?」我警覺到,或許我眼前的這個人,其實並不是Nova。

「我是Nova呀,就是妳所知道的那個人。」他側過身對我微微一笑,白色布巾包裹著的長髮像是有生命似的,在他的周圍緩緩地晃動著。
「那麼廿六世紀的研究員呢?也是你?」
「是啊。」
「廿一世紀的電腦工程師呢?」
「也是呀,我不是說了,我就是妳知道的那個人嗎?傻ㄚ頭。」他轉過頭來看我,此時他的表情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個習慣瞇著眼睛的好好先生Nova,而是像可以洞悉宇宙萬物的造物者般的,深不可測的那般迷離。

「我有無數個分身,妳所見到的,只是我在那些時代的模樣而已。」他的頭髮變得好長好長,眼睛裡的光芒就像銀河系裡的星星那般閃亮。
「你是造物主嗎?」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樣問,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這樣問。
「唔,如果妳想這樣說也可以,但其實這一切天地萬物都不是我造的,我只是,跟它們同在而已。」他輕聲說著,同時眼神落到了我們腳下。

我低下頭,發覺腳下不再是無垠的原野,天際的黃昏變成了暗無邊際的宇宙空間。

我大吃一驚,兩腳踏空、以為自己就要摔下去了──這種感覺,似乎經常在夢裡發生,可是現在一切都不是作夢──我很確定我是清醒著的。
「妳現在的處境很特別,因為妳偶然之間,拿到了三個不同空間的東西,所以,妳的存在對於每一個時間,相對地不合邏輯了起來。如果不把它們都拋棄,妳是回不去的噢。」
「那麼,我…我該怎麼辦?」
「交給我吧。」他伸出手,在我的耳際輕輕一抹,然後他的手掌心裡,就出現了那三件東西──他給我的項鍊墜、馬諦给的耳飾,以及我從廿五世紀帶來的鑰匙扣,然後他一反手,東西又不見了。

「那麼,我該怎麼辦呢?馬諦呢?我還能見到他嗎?我實在…沒辦法相信,我們就這樣永遠分開了?」
「哎呀呀,妳想過你們之間的不同嗎?」長髮的Nova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像是個男生了,或許他其實是女性?或是沒有性別?

「嗯,我知道,現在我16歲、他24歲,可是實際上我跟他認識是在好多年以後…是不是?從你給我的記錄儀裡面看,我會到老得像他祖母一樣的時候,才真正遇見他。」
「我說的不是這個不同,」他又微微一笑,表情倒像是聖母大教堂裡,低頭俯視整個教堂、頭戴金冠的聖母一樣。
「你們之間有的,是時間上的矛盾。他,是個往過去走的人,而妳,一心要往未來去…」
「過去?未來?」我越聽越迷糊了。
「用妳的心眼去看吧。」Nova伸手,在我的前額拍了一下,他、輕易地解開了我的封印──父親為了壓抑我的ESP值,帶我去做的封印手術。

就在他拍我前額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了一個畫面…不,是好多好多的畫面──那些我曾經在紐約的公寓裡見過的畫面。那是多樂西,是馬諦剛把她帶到紐約,兩個人過著像兄妹又像情侶的生活的許多畫面──那是他人生裡,最快樂的時刻。

然後是我──老去的我,幾十年後的我,雖然已經年華老去,我仍然可以一眼就認出自己,看起來已經上了年紀的我,坐在窗前縫補一件男生的衣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我,滿是皺紋的唇角,有著滿足的微笑,
「今天要煮什麼給馬諦當晚餐呢?」那個老去的我,正喃喃自語地說著。

「懂了嗎?」Nova說完,又輕拍了我的前額,那些畫面就不見了。
「對我來說,你們兩個就像是兩個朝不同方向轉的星星,又像是兩個不同的夢。我總在夜裡,聽見你們的嘆息聲,於是我決定,讓你們相遇,我想解開你們之間的絲線,看看會不會有什麼有趣的事發生。」

「那麼,你解開了一切了嗎?」
「差不多吧。」長髮的Nova又轉過身去,昏黃的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重新浮在地平線上,彩霞滿天,
「啊,妳該回去了,時間到了。」
「對了…再讓我問一個問題,為什麼、我離開廿五世紀那麼久,爹爹都沒想辦法找我?」
「因為,妳根本沒有離開過啊。」Nova的聲音像收音機的音樂般在耳邊響著,只是周圍亮得我什麼也看不見了。

重新看見一切的時候,我穿著當初在巴黎的裝束,好好地站在時空之門前面。而十一哥跟十二哥,似乎也才剛到達我們的終點站──二四五三年的家鄉,時空旅行局的實驗室。
「咦,十三跟上了嘛!」十一哥的聲音傳來,我覺得一股想嘔吐的感覺從胃裡湧上來,只差沒有哇地一聲就吐出來。
「害我們白擔心一場,原來只是慢了幾秒鐘嘛!」

所以,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我是直接回來的?沒有廿一世紀的經歷,沒有馬諦,沒有多樂西、Nova、Samuel,什麼都沒有?我茫然地站在時空門前面,不能相信自己就這樣回到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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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XVI,開始與結束

「既然是這樣,我都説了不要錢財跟權力,只要那個鑰匙扣。最多你弄一個複製品留著當紀念,我就是要取回原本屬於我的東西。」我這樣跟尚堤耶說,他卻只是輕蔑地看了我一眼,
「複製?那東西怎麼能夠隨便被取代?你以為我們沒試過研究它嗎?但研究的結果卻是,以人類現有科技根本無法理解它是什麼人用什麼材質和技術製作出來的。它可以說是天神所賜的珍寶,怎能隨便複製?」

尚堤耶説得一副理所當然,我卻在心裡暗自叫苦,明明只是廿五世紀的Changrila生產的限量商品,卻被他當成天神的寶物,實在太誇張了。不過,換個角度想,現在人所廣泛使用的各種器械,對古時候的人來説不也是難以理解的神器嗎?

在我心裡那個鑰匙扣只是一切的開始,也是結束。我非要拿回來不可!

在茶花公館裡,我形同被軟禁,只能待在裝飾得極度奢華的房間裡任人擺弄。Nova給我的紅寶石墜飾能讓我看見更多記憶,卻無法助我脫離這個過去世界的牢籠。這群人把我當成永恆少女、或者她的後代子孫,把我跟神話結合在一起,要利用我來打擊他們的敵人,以贏得繼承權的官司,如果尚堤耶成功了,我的存在將不再只是秘密。

我該如何是好?

尚堤耶的計劃是,在家族的盛大晚宴上,讓穿著新娘禮服的我、跟他一起登場,公開C女士的秘密畫室跟遺書,宣稱他已經發掘出永恆少女的秘密,並且找到了她的後代,即將與其結婚,如此這般,他便能名正言順地得到大部份族人的支持。

我則提出了要求:希望晚宴上,我的家人朋友能夠出席。
「容易,我立刻派人以專機接他們來。」他説得很輕鬆。

穿上Changrila最新一季新娘禮服的那個傍晚,我一個人在房間裡發呆。天氣很冷,夕陽落下的時候,天空開始飄雪。穿著精致禮服的尚堤耶,帶著盛裝的samuel跟他的女友走了進來,
「我照約定帶來了妳的親友,讓他們為我倆的婚禮做見證,如何,這樣妳肯合作了嗎?」

「馬諦呢?」我衝過去抓住samuel的手。
「他説……他……」samuel支吾其詞,他的女友則忍不住出聲,
「他説他不想在這個場合出現。」當下我心裡一怒,他不想出現難道我就想嗎?
「艾麗絲,妳別生氣,他讓我們給妳帶這個來……」samuel拿出一個小盒子。不早説!我心中竊喜,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還故意轉頭看了尚堤耶一眼。

尚堤耶兩手一擺,
「我的人檢查過了,反正只是一對紅寶石耳飾,沒問題、假如妳想用就用吧。」
我根本懶得理他講的話,只是繼續緊握samuel跟他女友的手,
「Nova呢?他知道我發生的事嗎?」
「嗯,他説什麼…嗯、事情的發展很順利?唔,我也不知道他在講什麼,大概高興得語無倫次吧?總之他有事留在紐約,也不能來。」

聽了samuel的話,我的心裡突然感覺到不安──是時候到了嗎?Nova知道許多我們所不知道的未來的事──既然他説這樣的發展是順利的,那麼……我也能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馬諦,應該已經下定決心了,無論如何也要阻止我的存在在廿一世紀被曝光。

他打算怎麼做?殺了我?我怎麼會有這種念頭?還是他要送我回去?他找到方法了嗎?

我在廿一世紀短暫生活的種種回憶,一下子湧上心頭。馬諦、多樂西、nova和samuel……我們的故事,就要在這裡劃下句點了嗎?

「我……我很感謝你們過去的照顧……」我忍著眼淚這樣説,尚堤耶還當我是出嫁前的告別,不耐煩地轉頭走開。
Samuel跟他女友也以為我是在「告別單身」──他們一直認為,我不知道交了什麼好運,竟然能被Changrila家的少爺看上,成為未來Changrila家的少夫人,所以才開開心心地坐上專機趕到巴黎來替我慶賀。

戴上紅寶石耳飾之後,我的ESP值就提高了。我的心眼能夠看見很遠很遠以外的地方,很多的人、很多的聲音。
「在哪?那個鑰匙扣在哪?」我拼命思考,腦子裡浮現那個鑲了許多寶石的鑰匙扣的模樣──

玻璃櫃、畫像、圓型的小房間……原來,東西也藏在金庫裡?

「尚堤耶,」samuel跟他女友被帶領著去參加晚宴之後,我跟尚堤耶提出了要去金庫的要求。
「我想再看看那些畫像,」
「打算向祖先報告結婚的事嗎?」我心裡OS著,白癡呀!那就是我啦,什麼祖先不祖先的!只是,這樣的話怎麼也不能真的説出口,誰會相信、我就是畫像上那個,在十九世紀末出現在巴黎街道上的女孩?經過了一百多年,卻不老不死的永恆少女……

看來,尚堤耶完全沒有遺傳到C女士的想像力與創造力,他只是一廂情願地把我當成他姨奶奶偶然遇見的一個恩人的後代。

總之,尚堤耶希望我配合他的大計,因此只要我的要求不過份,他倒是都能接受。我們又來到金庫,由他輸入密碼,開啟了金庫的大門。進入金庫之後,我若無其事地對他說,
「現在可以把鑰匙扣交給我了嗎?」
「別開玩笑了!」他一臉的不可置信,
「不是説過了,等到一切都結束、我自然會……」他話才說了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見什麼讓他吃驚的事。

「馬諦!」我大叫一聲,馬諦就像我當初來到廿一世紀時那樣,憑空出現。
「艾麗絲!」他應該是依據我的耳飾發出的訊號知道我的位置的,只是沒想到他可以克服空間的限制,直接從金庫裡蹦出來。
「你總算來了……」說出這句話時,我的腿都發軟了,整個人癱軟下地,要不是他抓住了我,我應該要昏過去了,
「你總算來了,沒良心的傢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等得太久,一下子情緒起伏了起來。
「拜託妳,我也擔心得要命啊,可是妳給人帶到巴黎,又沒戴我給妳的發信器,我又不是神、是要我怎麼樣?」他臉色蒼白地撫著肚腹,我才想到他多年的胃痛毛病必然又犯了,每次他只要緊張就會這樣。

尚堤耶竟然沒有出聲,只是用很驚訝、茫然的表情望著我們。我知道、他被馬諦控制了心智,所以沒辦法反抗。馬諦這恐怖的傢伙,說真的我慢慢能理解時空警察要抓他回去的道理了,這麼危險的人物放在廿一世紀,如果真有野心,一定會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你怎麼來的?」
「時空門啊!」馬諦扶著我站起來,理直氣壯地説。
「咦?那個爛東西能用了?」在我眼裡那個他自己拼湊做出來的西貝貨根本不能跟爹爹設計的時空之門比較,不理會我的批評,馬諦只是轉頭瞪著始終在一旁不動的尚堤耶。
「就這傢伙綁妳的?」
「嗯,不過你可別亂來,他手上有我的鑰匙扣!快叫他還來,順便叫他當猴子……」
「到底是誰想亂來?」馬諦斜了我一眼,卻沒動手,他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尚堤耶。

尚堤耶驚訝而茫然的表情像是停格一樣,表情頗為好笑,這下他真成了假人啦!他身體僵硬地走向其中一幅畫像,把畫像朝上揭開,裡面出現一組鍵盤,以及保全設備。他掃瞄了瞳孔及掌紋,接著輸入了十幾碼的密碼,我腳下的地板突然輕微震動了一下,然後地板上的拼花圖案中間打開了一個小方格,一個玻璃櫃慢慢地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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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XV,永恆的時空少女

月光下,有一群奇妙的旅人,宛如另一個世界的使者,排著行列行進著。一向具有旺盛的好奇心與想像力的我,忍不住跟了上去,想知道這群特別的旅人要到哪裡去?

這時候,發生了奇妙的事──我發覺他們都走進一堵牆壁消失了。行列的後面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她給了我一個非常非常美麗的珍寶。

巧合的是,那個珍寶上,竟然刻著我的姓氏!她一定是上帝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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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約略形容了一下,當時不小心丟給C女士的東西的模樣,那其實是我從廿五世紀帶來的裝飾品,因為在巴黎旅行時有很多的鑰匙,就把鑰匙串在裝飾品上了,結果回去時忘了卸下來,因而卡在時空軌道的入口,才會生出這麼多事。

一定得把那個鑰匙圈拿回去不可!我心裡這樣想。
「喔?妳連這個都知道?那樣妳還說妳不要Changrila家的一切!那個寶物、就是我們家權力的象徵!」
剎那間尚堤耶的目光變得十分凌厲,完全跟他平時的一派的斯文不一樣,不過、只幾秒鐘他便收斂了那份心機,又回復到一副好好先生的臉色,
「可見妳真的跟永恆少女有關係了。好吧,妳跟我來。」

他揮揮手要佣人都退下,然後走到房間的角落,把掛在牆上的永恆少女的畫像稍微往下拉了一點點,接著,原本看似厚實沉重的書櫃,就像彈簧門一樣打開了。原來,秘密房間裡、還另外有一個密室。

書架偽裝的門打開之後,裡面可不是什麼古老的機關,而是一扇非常現代化的金庫大門。尚堤耶先是透過指紋跟瞳孔的掃瞄,然後輸入了一連串至少有十幾位數字的密碼,那個金庫的大門才打了開。

「有一晚,我跟幾個朋友和電影明星在一家高級餐廳用餐,突然有個女孩憑空從桌子上冒出來,雖然那個女孩很快就被帶走了,但是我非常非常地確定,她跟姨奶奶畫像上的人可以說幾乎一樣。」
他一邊走一邊說,我跟在後面、心裡一直在OS,
「廢話,前一刻還在巴黎街頭跟她相遇,下一刻就掉到蟲洞裡滾到紐約了,樣子當然一模一樣呀。」

原來,那一晚的事,並沒有被人遺忘,即使只有幾分鐘的時間,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事,果然還是有人記住了。難怪,馬諦會那麼緊張!果然,一刻都不能鬆懈呀!
「事後,我就找人調查了那家餐廳的所有工作人員,查到了關於matthias.Madeleine這個傢伙的事,奇怪的是,幾年前世界上根本沒有他這號人物存在,簡直是憑空出現的一樣,然後,最近他家裡突然多出一個樣子奇怪的女孩,狀況就跟他是一樣的!那個女孩,就是妳了。」

我扁著嘴,不發一語。原來這人都已經調查過了,那麼他知道我叫什麼名字也不希奇了。
「那樣,永恆少女指的是什麼?」
尚堤耶做了個動作制止我發言,走進金庫之後,是一條銀色的通道,盡頭處又是一個小房間,他把手背到身後,
「妳自己看吧。」

那個圓型的小房間裡,掛滿了畫像。

畫像上的主角,就是擺在秘密房間裡的女孩,也就是C女士眼中的我。可是這些藏在金庫裡的畫像,除了臉跟我一樣以外,身上都有著白色的羽翼、頭上還有著光環。C女士的筆觸相當細膩,畫中的女孩,比本人更漂亮、更像天使。

「我也是聽我母親說的,母親小時候、經常陪伴在姨奶奶身邊。姨奶奶沒有結婚、也沒有後代,所以非常疼愛我的母親,也就是她的外甥孫女。當時,她的精神狀況已經不是很好了,公司的事也都交給經營派的人處理,她自己終日閉門畫畫,這些作品,就是她生前最後的創作。她告訴我的母親說,」尚堤耶背過身去,抬頭仰望掛在這個圓型密室裡的畫像,
「她十九歲那一年,剛剛從一家裁縫店出師,當時她設計的服裝已經小有名氣了,可是還沒有自己的品牌。有一晚,她受邀去欣賞花火大會,歸途之中,偶然見到了一個奇妙的景象。」


我一向是個追求新時代與新觀念的人,除了藝術跟時裝,我也熱愛閱讀,偶爾腦中也會幻想著一些奇妙的故事。去觀賞花火大會的那一晚,偶然發現了,月光下,有一群奇妙的旅人,宛如另一個世界的使者,排著行列行進著。

一向具有好奇心與想像力的我,忍不住跟了上去,想知道這群特別的旅人要到哪裡去?這時候,發生了奇妙的事──我發覺他們都走進一堵牆壁消失了。行列的後面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她給了我一個非常非常美麗的珍寶。

巧合的是,那個珍寶上,竟然刻著我的姓氏!她一定是上帝的使者,從那天起,我有了無數的創作靈感,那件寶物、就是開啟我的Changrila時裝王國的鑰匙。此後,我總是不斷留意著,希望能再見到女孩一面。

幾年以後,我成為知名的時裝設計師,也有了屬於自己的事,當時,也有很多人追求我,像是音樂家、藝術家、甚至是貴族,只是我的腦子裡、除了愛情,還有事業,我無法像妹妹她們那樣,把婚姻當成是女人的全部。我喜歡戀愛的感覺,也的確享受著戀愛的快樂,但對於結婚,無論如何都是擺在事業之後。

某一次,我和茶花貴爵在聖母教堂見面,正當貴爵想要對我求婚時,我突然見到了,從某張老舊的桌子底下鑽出了一個女孩。那個女孩並沒有看見我,可是我清楚地見到了她──她就是那一晚月光下的女孩,而她的樣子,竟然一點也沒有改變!

幾年過去了,除非是子女或姊妹,否則人怎麼能長得這麼相像呢?可是才幾年時間,怎麼樣早婚也生不出這麼大的孩子。女孩很快就離開了教堂,我拋下貴爵往外追去,她正準備坐上汽車離開,當時汽車還是很昂貴的交通工具,而我卻見到了,車子上是那一晚跟少女同行的某個男孩。

他們的模樣都跟那一晚沒有兩樣,年齡、穿著……我十分確定,他們就是那一晚月夜裡的旅人。
「哥,真是要死啦,你亂畫的東西還在耶,笑死我啦!」女孩以字正腔圓的法語這樣對身邊的男孩說,男孩卻回以一種奇妙的語言。接著兩人便一起乘著汽車離開。

後來我才知道,那奇妙的語言是東方的一種地方語言。只是誰會相信我的故事呢?我只能把一切奇妙的經歷沉澱在心中,當做不能説出口的秘密。

此後,我與貴爵的婚事雖然告吹,但卻找到了創作的新方向。我開始把創作風格轉移到神秘的東方王國,設計出東西合璧的全新作品,進一步把Changrila的產品推上了國際舞台。

天使般的少女是永恆的,每一次她出現,都帶給我不一樣的啟發!她可以說是我這一生中最珍貴的寶藏,所以,我決定,如果有一天,我的後代子孫再遇見她的話,我要把這所有她給予的一切,都送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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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XIV,茶花公館

微弱燈光中,Nova在研究室裡為了追逐寵物貓,打翻了一堆放在架子上的舊物品。那堆物品之中,有個小盒子跌了出來。

小貓碰觸著盒子,不停地咪咪叫著。穿著研究制服的Nova,彎腰把盒子撿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揭開了盒子,紅色的光芒瞬間照亮的幽暗的二研C區庫房。
「啊,」Nova像是受到雷擊一樣,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直到光芒漸漸消失,
「小艾,這應該就是老師留下來的東西,」

「這好像是記錄儀,我們來看看裡面有什麼。」Nova露出興奮的表情,
「說不定,可以找到前輩過去的秘密!」他摸摸小艾的頭,用他慣有的表情、瞇眼睛微笑著,
「乖,果然前輩把你祖先小多的DNA複製留下來寄給我,一定是希望將來有人發現她留下的研究資料吧?」

從時空旅行局二研退休時,依法我不能帶走研究的資料。除此之外我把關於我16歲時的奇妙經歷,都用影像複製記錄下來,放在爹爹送給我的紅寶石記錄儀裡面,藏在二研的庫房裡,期待有一天,後代的研究員可以發現我的記錄。

我複製了愛貓小多的DNA,這在當時是很盛行的事,寵物死了,用DNA再製造出一樣的寵物,就能無限代保留自己的愛寵,複製的寵物雖然沒有上一代的記憶,潛意識卻會做出跟前代一樣的舉動。

那個紅寶石記錄儀,是小多最喜歡咬的東西。想到小多,我眼前的景物又再次陷進了崩塌的情況裡……

「大家好,我是新進的研究人員Nova。」穿著研究服的Nova,樣子變得更年輕了一點。
「啊,新同學啊?哈哈,歡迎加入時空旅行局的二研。上面分發你到哪個單位呀?」
「唔,我看噢,是C區。」
「啥?C區?噢噢,對了,先提醒你啊,C區的庫房一帶啊,沒特別的事可不要隨便進去喔。」
「為什麼?」
「因為……那裡鬧鬼呀!你別笑我們是科學家還怕鬼。幾乎C區值夜班的同仁們都知道這個傳聞,就是啊,十幾年前退休的二研主管,聽說在鄉下被學生殺死了!之後她就陰魂不散地、經常在C區的庫房一帶留連呢。」

「什麼鬧鬼!那是我啦,是我啦,Nova,快到廿一世紀的巴黎來救我啦!」看著那些畫面,我有點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記錄儀的幻覺,忍不住大聲喊了幾句。如果我經常像現在這樣,突然跑到未來的時空裡面遊蕩,那麼看得見的人、必定以為是鬧鬼了。

可是,我不是鬼呀!我不是還好好的活著嗎?

顯然他們根本看不見我,那個正在跟新人Nova聊天的研究員仍然滔滔不絕地說著研究室的鬼話謠言,而Nova則突然好像受到很大的刺激一樣,朝著我的方向看過來,一瞬間我感覺到他的眼光跟我接觸了。

咦?難道我真的又來到廿六世紀的二研地下C區了?這不是作夢?Nova張開了嘴似乎要說什麼,
「艾麗絲、艾麗絲!」

一陣呼喊聲,像鐵鎚一樣敲打在我頭上,那種昏沉暈眩的感覺又出現了!
「艾麗絲小姐,醒醒呀,我們到了唷!」一陣搖晃之後,我睜開了眼睛,頭昏眼花的讓我很難受。朦朧間,我看到在我面前晃動的,是原本守在我房門外的兩個女僕。
「我們已經要降落囉,趕快起來梳洗打扮吧!」

下了豪華飛機之後,立刻有裝飾精美的大型豪華房車來接我們,看到那個金毛假人就覺得厭煩,從頭到尾我都不願意看他一眼。不過,他倒是毫不在乎,泰然自若地喝著車上冰箱裡拿出來的飲料。

很快地,車子從私人機坪穿過一座森林,接著進入一片寬敞的草地。草地的盡頭,是一座裝飾精美的建築,就像在電影裡看過的那種畫面,這座被稱之為「茶花公館」的華麗建築,在廿三世紀時已經毀於戰火,可是,照片跟影像資料都留在Changrila的博物館裡面。

這個時候,能親眼見到名聞一時的「茶花公館」,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C女士曾經跟一位俄國貴族相戀,因為這段佳話、讓她對茶花產生了莫大的愛好,雖然戀情沒有結局,但此後她視茶花為最愛,在她的許多作品中,都能看到茶花以不同的姿態,出現在商品上。

來到茶花公館之後,尚堤耶立刻帶我到那個位於主建築最頂層的小房間,讓我看了C女士留下的畫像跟遺囑。
「妳看,這不是天註定的緣份嗎?姨奶奶當初留下這樣的訊息,就是告訴我、總有一天我這個正統的繼承人,會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與妳相遇呀!」

我根本沒在聽他講廢話,只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著牆壁上這幅已經有年代的,跟我簡直一模一樣的油畫。C女士真是有藝術天份的女人,她只看過我一次,卻能把我的樣子畫得這麼像!
「那個…我問你,什麼是永恆少女?跟永恆時光有什麼關係?」
「噢,妳知道這件事啊?」尚堤耶的兩眼發光,但隨即又裝出若無其事的態度,
「可見姨奶奶所說的確實是真實的囉?我果然沒有看走眼。」他露出驕傲的微笑,
「這樣吧,如果妳肯乖乖地配合我,等到我想辦的事都辦完了,自然會放妳自由。在此之前,妳就老老實實待在茶花公館,協助我打贏這場官司吧!妳答應的話,我就把一切都告訴妳。」

我心裡想,哼、很快馬諦跟Nova就會來救我了,到時候哪裡輪得到你撒野?我一定叫馬諦用催眠術讓你變成猴子、狠狠甩自己幾次耳括子!想到這裡,我就裝出一個比他還要天真無邪的微笑,
「好啊,反正日行一善嘛,幫助人是好事,我也沒什麼損失。不過呢,我還有一個條件喔!」
「什麼條件呢?只要不是叫我把Changrila的一切都給妳,那倒是沒問題。畢竟那份遺囑,已經失效了,找到妳、只是為了讓叔父他們認輸,證明我才是正統繼承人!」
哼,講來講去還不是為了錢,當下我擺擺手,
「放心啦,我要那些幹什麼?你家姨奶奶是不是留下了一個很古老的鑰匙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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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XIII,Changrila的遺書

在Changrila位於巴黎郊區的私邸,茶花公館裡有一個秘密房間。
房間裡,除了創辦人C女士的畫像,Changrila首代服裝飾品的設計原稿等珍品私藏,還有一幅由C女士親手繪製的畫像。

畫像上的女孩沒有名字,畫像底下的玻璃櫃裡,則擺了一封由C女士親筆所寫的遺書──

「如果不是這個女孩的幫助,不會有今天的Changrila。任何Changrila家族的子孫,不管在什麼年代、什麼地方遇見了她,都一定要把Changrila家族所有的一切交給她。Gabrielle.C.Changrila於一九四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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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跟我結婚以後,Changrila家的茶花公館不就是妳家了?」金毛假人、噢,我是說,那個被稱為尚堤耶的金髮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古董書桌前面,皮笑肉不笑地這樣對我說。

「誰要跟你結婚啊!」我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火氣整個冒上來,
「你以為你是誰呀?我又不認識你,突然冒出來把人家綁走,竟然還說要結婚,你去跟鬼結婚啦!快放我下去,我要回家、回我真正的家!」說完我站起來就往外走,尚堤耶並不阻止我,只是拿起書桌上的瓷杯,姿態優雅地喝他的茶,雖然機身輕微晃動,可他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似乎早已習慣在飛行起降之間若無其事地享用他的昂貴午茶。

一打開那扇門,門外的兩個黑衣人立刻橫眉豎目地瞧著我。兩個女僕很緊張地圍過來,
「小姐,小姐!」

「哎呀哎呀,看來相當難搞哪,你們別擋著她了,如果她下得去就讓她走吧!」尚堤耶揮揮手,示意那些人不要阻止我。
我撩起裙子吃力地走到外廳的門前,對著站在門口的黑衣人說,
「開門!」
「小姐,別這樣啊,我們已經起飛了,難道妳要跳機嗎?」女僕靠過來說,這時我感覺到一陣暈眩,腸胃好像都要翻出來了一樣難受──機身離地了。往後一倒,要不是兩個女僕抓住我,我已經摔倒了。

「哼!」狠狠摔上門,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確定下不了飛機之後,我要求要獨處,所以尚堤耶讓我待在書房裡的一個小房間。雖說是小房間,也是頗為寬敞、布置精美的。

小房間裡,有一幅C女士的畫像複製品。坐在床沿上,我不禁想起了那個遇見C女士的夜晚。如果當時我沒有在情急之下,把未來的鑰匙扣丟給了她,是不是這個品牌就會不存在了呢?

「C女士」是一般人對於Changrila的創辦人的簡稱,她在一八八七年自創品牌,成就了Changrila這個知名的百年品牌之後,Changrila家族在世界上以時裝精品稱霸了近五個世紀。即便是在23世紀的新納粹戰爭時,設計風格介於東西方之間的Changrila的經典菱形格紋,甚至曾經出現在軍隊的制服盔甲上──因為與聯合政府合作,免去了在戰火中被毀滅的命運。

就這樣,Changrila的品牌竟然延續到了我所出生的年代。富可敵國的Changrila家族,在政治經濟上都有舉足輕重的重大影響呢,就連時空旅行局的經費,也有大半是來自於他們的民間贊助。

照這樣說,我惹出來的麻煩,還真的不太小。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嘆了一口氣之後,我往後倒下,躺在軟綿綿的床上,然後就睡著了。

「如果不是為了爭奪Changrila家族的合法繼承權,誰要跟那個野丫頭結婚。」朦朧中,我好像聽到這樣的對話,
「沒辦法,姨奶奶的遺囑是我最大的利器了,沒想到她以前跟老媽妳講過的那些故事,什麼遇到了永恆少女的事竟然是真的,真的讓我在紐約找到了永恆時光的秘密。」

「永恆時光?永恆少女?」那些朦朧的對話讓我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永恆時光」,是Changrila在C女士逝世之前兩年,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時推出的知名香水。

「母親大人,您放心,再過幾個小時我就到家了,這次跟叔父的官司,絕對是我們勝利的。您趕快把姨奶奶的手稿和遺囑準備好吧。」尚堤耶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來,斷斷續續卻還算清楚。

聽起來像是他跟他媽媽在跟誰打官司,然後他口中的「姨奶奶」可能就是以88歲高齡逝世時、仍然單身的C女士,因為沒有子嗣、沒有兄弟,所以Changrila的繼承權是由她的妹妹的夫家傳承下來的,到後世則由其親族及經營派的外人來爭奪其經營權,即便如此,只要繼承了Changrila的龐大家族,大都會改姓為Changrila,到了後世,經營者幾乎都不是Changrila家族血統的真正後代,但這個姓氏卻一直傳承下來,直到我的年代。

雖然在睡夢中,我也知道自己捲進爭產風波了。

那麼,我該怎麼辦呢?馬諦,你在哪?你知道我現在的處境嗎?Samuel跟他女友,有沒有把我被帶走的事告訴你呢?還是你也認為我就這樣被帶走,讓你少一個麻煩是最好的結果?

想到這裡,我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耳際,才想到紅寶石的耳環,他拿去微調了,今天出門因為有samuel陪著,所以他沒要我非戴上不可。沒有那具擴大儀,我的ESP值也跟著降低了。

幸好,Nova給我的墜子還在,好好地收在我的內衣胸墊裡。想到紅寶石墜鍊──Nova還真是個奇妙的人物,他竟然是從比馬諦更久以後的未來世過來的時空旅人,還給了我這個記錄了許多未來才會發生的事情的記錄儀。

「馬諦找不到我,那樣我能跟Nova聯絡上嗎?」想到當時我跟他在disco的廁所外面交談的事,我在睡夢中跺了一下腳,然後就驚醒了。

可惡,事情是怎麼會變成這樣的?累積了憤怒的情緒之後,我從床上彈跳起來,用力地大吼著,
「NOVA!快點來救我!」

雖然好半天都沒有回應,但一想到馬諦如果知道,緊急時我叫的是Nova而不是他,自負如他、一定會很生氣吧?嘿嘿嘿,就是要氣死你。

就在我大吼完之後,周圍的一切景物突然像是要融化了一樣,開始軟化、崩塌。跟那次夢見Nova在二五零三年,時空旅行局二研地下C區的事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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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XII,命運的紅絲線

「matthias.madeleine,生於公元二四七七年,因違反時空旅行管理法,業經時空警察法庭裁定,於公元二零零七年紐約予以逮補,直接處刑。」

馬諦,我永遠記得那一天,可是我卻不能說出來。那是雪花飄滿整個天空的一個傍晚,你打碎了Changrila金庫裡的珠寶櫃,把那只曾經掛著我們家巴黎舊公寓房門的鑰匙的key chain交到我手上…

「拿去,拿回去!讓一切歸零…」你推開我,然後轉頭對我說,
「去吧…」
我撞到金庫的大門,差點暈了過去。穿著Changrila廿一世紀最新款新娘禮服的我,整個人往後陷了進去。

命運的絲線,解開了。

+

Nova說,在他跟馬諦的年代,都沒有Changrila這樣東西。

我嘟著嘴,翻看最新一期的fashion雜誌,封面就是Changrila女郎穿著廿一世紀最新款的,充滿公主風的蕾絲小洋裝,手拿著裝飾了寶石跟吊飾的提包,
「咦,Changrila要來紐約發表新裝!」
「對啊對啊,妳要不要去?」samuel服務完了店裡的客人,一身都是香氣走過來,
「我女朋友可以弄到發表會的入場招待券喔!」
「真的!?」我放下雜誌,眼睛睜得很大。

「哈哈!」samuel笑了出來,
「妳剛才眼睛裡,好像冒出了星星一樣呢!妳真的很喜歡Changrila喔!」

「是女人都會喜歡吧?他們的每一款香水,我都能分辨得出來呢,而且,我還收藏了紀念版耶!」
「是喔!?這麼厲害?怎麼我都沒見過妳擦香水,」
「啊,是在我家鄉啦…」
「妳是亞裔法國人啊?」
「呃…嗯、嗯,算是吧。」嘖,我怎能説在廿五世紀每天我都把自己噴得香香的呢!

就這樣,我跟samuel還有他女友一起到了Changrila的紐約旗鑑店,為了搶在前一百名進店參觀,拿什麼限量禮物,於是莫名其妙被捲進了另一場風波裡。

先是閃亮到我睜不開眼的媒體拍照,說什麼「妳是Changrila紐約旗鑑店今天第一百名賓客,也是幸運得主」,還告訴我「妳的朋友我們會替妳招呼不需要擔心」,然後一群穿著女僕服裝的女生擁簇著我,把我帶到一個漂亮得像公主住的房間去,七手八腳替我換上晚宴禮服、還幫我化妝、戴上精美華麗的飾品。

「幹什麼呀,不要這樣啊!我要回去,妳們讓我走啦」我一邊反抗,那群女生一邊笑著說,
「哎呀,小姐妳不要亂動唷,口紅會畫歪的!而且妳現在戴的這套項鍊跟耳環,價值百萬美金,是我們Changrila家族最珍貴的家傳珠寶,萬一弄掉了,可是誰也陪不起的啊!」
「嘎!?」我嚇了一大跳,不敢再亂動。

我面前的連身鏡裡,有一個被人擺弄得像洋娃娃一樣的女孩,正一臉懊惱地看著自己。

「噢,這個東西不配妳的服裝,要先取下來」女僕中有一個拿著我的紅寶石項鍊,那是Nova給我的東西。
「耶,不可以拿走,那是我很重要的東西啦!」一把搶回來以後,已經被戴上一串巨大到把我整個脖子都包起來的鑽石項鍊,禮服也沒有口袋,因此只能把項鍊跟墜飾緊握在手裡。

好不容易穿戴完畢了,我踩著讓我寸步難行的高跟鞋,像個傀儡娃娃一樣,又被她們擁簇著穿過一條長長的走道,進到一個布置精巧的小房間裡。這個房間雖然精美,卻沒有窗戶。
「您先稍待一下,少爺馬上就來了。」
「少爺?誰呀?」
女僕裡帶頭的那一個面帶微笑地對我鞠躬哈腰,其他的女僕們馬上也一起行禮,跟著退開到一旁。我趁機把墜飾從領口塞進了胸罩裡面──雖然動作不雅,但是那個地方是不管換什麼衣服也不會掉的。

墜飾貼著我的左胸,一瞬間我感到頭昏眼花目眩不已。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房間的門打開了,一群穿著整齊燕尾服的男人走進來,分成兩邊排開,然後一個長得很像電視裡才會看到的又帥又漂亮的金毛傢伙走了進來。他看起來跟我年紀差不多,連眉毛都是金色的,眼睛則是藍色的、像兩顆藍寶石一樣…因為他太漂亮了,看起來其實有點像假人!
「噢,這位就是我們的貴賓啊!」

「我不管你是什麼東西,快放我走,我要回家!」我用力朝地板一跺,耳垂上沉重不已的鑽石耳飾就這樣掉了下來,一群女僕們立刻尖叫了起來,
「呀!一百萬美金啊!」
幸好那個帶頭的女僕動作快,一個箭步上來接住了耳環,替我戴回去,
「小姐呀,不能做這麼大的動作啦,珠寶要是摔壞了怎麼辦?誰賠得起呀!」

「哎,真是抱歉,是我們怠慢了貴客,艾麗絲小姐,請不要見怪,她們都是下人、不懂得服侍妳。接下來就由我來陪伴妳吧。」那個金毛的假人走過來,仍然一副好像跟我很熟的樣子,還對我行了個禮、伸出手要我把手交給他。

我才不要!我嘟著嘴,
「你是什麼人?離我遠一點!」

話才說出口,旁邊的一票黑衣人馬上有人握拳大罵,
「無禮的丫頭,竟敢對Changrila家族的唯一繼承人尊貴的尚堤耶少爺不敬!」那個人像在繞口令似的表達他的不滿,金毛假人挑了一下眉毛,側過臉去整個臉像掉進冰窖一樣陰沉,不帶情感的聲音不温不火地説,
「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跟未來的少夫人講話是這樣的口氣嗎?」
「是,少爺,是我的錯。」那個被罵的傢伙立刻低頭退回行列裡,金毛假人馬上又換了一副臉孔,帶著看似天真無邪的笑容,
「讓妳受驚嚇了,艾麗絲小姐,請跟我來。」

「我沒有受驚嚇,不過你再不讓我回家、我就真的會受驚嚇了。」我扁著嘴,兩手交握在胸前,怎樣也不把手交給他。而且,從剛才開始他們就一直在說什麼「少爺」、「未來的少夫人」,什麼跟什麼呀?而且,他怎麼知道我叫艾麗絲?

「噢,我們現在就是要送妳回家,您這樣不合作,我們會很困擾呢。」金毛假人看我不肯把手伸給他,若無其事地笑一笑,逕自往前走到一扇裝飾著Changrila家徽的門前,然後做出一個要我過去的動作。
「你是在恐嚇我嗎?」我冷冷地問,走過去。
「當然不是,」金毛假人打開了那扇門走進去,我跟上去、只見那個房間比較寬敞,布置竟然是東方式,金碧輝煌極盡華麗之能事,房間裡有一張精美的大書桌,前面是一套繡著精致花鳥圖案的布沙發和茶几。
「請坐。」金毛假人自己走到書桌前坐下,卻讓我坐在沙發上。

「可以出發了。」他對黑衣人這樣說,接著女僕端著茶具走過來,
「小姐請用。等一下會有一點輕微搖晃,請小心熱茶燙手,最好等起飛完成之後再喝。」
「啥?起飛?」我愣了一下,金毛假人手裡拿著一個搖控器,朝著牆壁一按,一幅東方字畫緩緩向旁邊移開,露出一扇窗戶。

窗戶不大,卻可以清楚看見窗外的景色──我們正在移動。

「是啊,我們現在正搭乘Changrila家族的私人飛機,前往巴黎的總部。」女佣面帶微笑,以親切的口吻這樣對我說。
「巴黎?不是要送我回家嗎?怎會是去巴黎!?」我大叫一聲,差點從沙發椅上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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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XI,Changrila

「哎,妳別哭啊,」他說,然後轉身摟住我的肩膀,像是哄小孩那樣,那是前一晚發生的事。
「…可是,說不定真的是我來到廿一世紀才害你被抓的,怎麼辦,要怎麼辦?」顫抖著我更狂哭了起來。
「沒關係啦,哪天我真的被贓到了,妳一定要到流放地來找我喔。我會等妳來的…」他故作輕鬆地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悲傷。

因為,從「我」在未來所遺留下來、被時光航空局第二研究所的研究員,Nova發現的記錄裡,我看到了故事的結局──自始至終都沒有人知道,永久流放的無垠空間在哪。

包括始作俑者的我。也許在我所不知道的未來裡,馬諦已經預知了自己的命運也未可知?只是,我當時一點也不知道而已。

等我回神過來時,已經站在大街上了。
「艾麗絲!」Samuel跟他女友,在地鐵站前面等我。
「妳遲到啦,這樣會排不到隊伍前面喔!」samuel很熱情地拉著我,
「今天是Changrila的紐約當季展,我們好不容易才弄到票耶!首先入場的100人,可以得到Changrila親筆簽名的福袋唷!我們一定要搶頭香啦!」時髦愛漂亮的samule開心地說,
「妳不是最喜歡Changrila了?」

那一瞬間我腦子裡閃過,剛來到廿一世紀時,馬諦在他辦公室裡拉開窗簾讓我見到在夜裡閃閃發亮的,Changrlia的霓虹招牌;還有,我在十九世紀、把鑰匙扣匆忙丟給了那位望著我們一行人消失在牆壁裡,一臉驚訝的、盛裝的女士的畫面…

那位C女士的畫像,不是一直到廿五世紀,都掛在Changrila的總店的大堂裡嗎?因為我,這個百年品牌誕生了,可是Nova卻說,在他跟馬諦的年代,根本沒有這個品牌…難道一切都是一場幻覺?正當我這樣想的時候,腦子裡浮現那個Somewhere in Time裡的懷錶的問題。

究竟是男主角把懷錶給了愛麗絲,還是愛麗絲先把懷錶給了他?越想越迷糊,我忍不住騷騷頭,用力地搖起頭來,
「煩死啦!」

正在這樣喊的時候,samuel拉著我又往Changrlia的展場前進了幾步。
「天啊,人真的好多噢!」Samuel的女友拿出紙巾擦著臉上的汗水。
「艾麗絲,妳穿這麼多,不熱嗎?」她看著我那一身娃娃裝,滿臉疑惑。
「熱啊,可是有人強迫我穿這些東西嘛。」

嘴裡這樣說的時候,我想起在紅寶石記錄儀裡面,年華老去的我,沒給馬諦上課時,總是坐在裁縫機前面。不管是我自己所穿的衣飾,還是馬諦的服裝,都出自我之手。而我之所以懂得洋裁,竟只是因為我年紀小的時候,喜歡替自己的「香格格」做衣服。

收集Changrila品牌的精致瓷娃娃,給她們穿上跟我一樣的套裝服飾,這在廿五世紀是女孩子之間非常流行的玩意。我也不例外,身為Changrila的擁護者,自然不能錯過她的每一款經典造型的娃娃。這娃娃可以走路,用微型電腦控制得當時,就像一個小小孩,也可以說是寵物的一種,只不過,她只會簡單的對話,以及跟隨主人行走的基本動作。

因為香格格娃娃造價昂貴,所以沒有人捨得帶她出門,讓她下去走路,只除了我。我會模仿大人帶著小朋友外出一樣,讓我的香格格娃娃,穿上跟我一致的服飾,昂守闊步在我家的花園裡隨心所欲地走動。

這些事情,對我來說是再真實不過的「過去」了,只是現在,我的腦子裡同時又插進了另一種記憶,那是來自未來的我,遠遠的未來年代的我的「回憶」。那讓我感到非常混亂…不管是對馬諦的感情,還是我們之間混亂的時間關係。

我知道,他之所以故意在多樂西面前,跟我親近的理由。他知道多樂西對他的感情,已經遠遠超過妹妹對哥哥的景仰之情,他又有不能說出口的理由,無法給多樂西一般女孩的幸福,所以,當我出現時,他就拿我當擋箭牌,刻意疏遠多樂西。

即便如此,我卻能感受到,他內心那種既矛盾又衝突的感情,就像即將潰決的洪水,而我跟多樂西,都幾乎在其中滅頂。我很確定我對馬諦的感情…不管未來的我是幾歲,我一直在等待他的出現,那個在我十六歲那一年,闖入我生命中的人。因此,即使五十四歲時才再見到十六歲的他,我心裡的情感並沒有改變。

可是我的外表,我的身體,一切的一切都已經足以做他祖母了。所以,我把那份感情轉化為親情,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般教養,不管他怎麼反抗、甚至受到舊朋友的煽動跟利用,做出許多破壞學校教具,或是實驗設備的事,我都選擇容忍與原諒。

有一次,警察通知我到警局去認領失物。當警方盤查校舍糟到竊盜的事件時,我被偷走的紅寶石項鍊(跟記錄儀幾乎一樣的真正紅寶石),從馬諦的身上被搜出來。
「這個孩子夥同外面的壞孩子裡應外合,潛入校舍裡面…」
「不,這是我親自送給他的,是我記錯了,不是被偷走,是我送給他卻忘掉了…」
當時,我這樣告訴警方,化解了他涉及偷竊的嫌疑。我當然知道發生什麼事,他那些壞朋友,依然沒有放過他,用盡各種方法,要把他帶回街上去。

警察走後,我對他說,
「你真的喜歡就送給你吧。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遺物,我一直很珍愛…」可是他卻毫不領情地,把我視若珍寶的項鍊,丟在地上,甩上門回他房間去了。
就算是這樣,我也沒再說什麼,只是靜靜撿起了被摔在地上的項鍊,好好收起來。五十幾歲時的我,顯然脾氣跟修養,比現在好太多了…「回想」起這段「記憶」時,我的思緒突然又與廿一世紀相結合,
「妳說你們的故事有點像Les Misérables,那妳就是Cosette,對吧?然後妳哥是Jean Valjean,那麼,有沒有我的角色?」當多樂西跟我提到雨果的「孤星淚」時,我這樣問。而當時她的回答是這樣的,
「有啊,他說,妳是主教。」

主教,當時他的意思就是這樣嗎?

「孤星淚」的故事裡,Jean Valjean恩將仇報地偷了教堂裡的銀器逃走,卻被警察逮補。警察帶著Jean Valjean上門的時候,主教卻對警察們說,
「這是我送給他的,他並沒有偷竊啊…」
因為這樣,所以Jean Valjean痛改前非,發誓要成為一個有用的人。後來,他改名換姓、做了市長,還救出了可憐的孤女Cosette。這就是雨果有名的作品,Les Misérables,又被稱為「悲慘世界」。

只是,跟故事不一樣的部份是,馬諦並沒有因此變乖,卻也沒再闖過禍。就這樣,我們相安無事過了兩年,直到兩年後,命中註定的那一天來臨…


「噢,小姐、太恭喜妳了!妳是我們的第100位嘉賓,太幸運了!請跟我們來…」正當我深陷在「回憶」之中時,突然滿天的彩紙跟亮片,從我眼前灑下。Samuel跟他女友驚訝地看著我,接著我就被一群人擁簇著,帶進了Changrila的專屬貴賓室了。

我還沒來得及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就見到samuel他們被擋在外面,一扇扇華麗的大門打開又關上,然後我被帶進一個陌生的、裝飾華麗的房間,推向一把古典的貓腳椅上,接著是一陣亂閃的閃光燈,耀眼刺目得讓我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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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X,最後的任性

「是誰設置了那個可怕的永久流放跟法令?」我問馬諦。
「時光航空局啊。」
「真是個混蛋機關。」我說。
「第一代局長是妳父親,妳應該以他為傲,」他捏了一下我的鼻子,
「他終生堅持不通過時空警察機關的設立,認為時空旅行是一種有利於人類文明發展的科學研究,不應該因噎廢食。不過,到了第二、三代局長時,一切就不一樣了。」

「誰是後來的二三代局長?」
「說了妳也不認識啦,」
「噢。」
「不過,妳應該也在時空旅行局待過,我不認為妳會毫不知情。根據記錄,妳從三十歲博士班畢業之後,就從事教育工作直到退休,可是卻沒有任何一所學校有妳任教的記錄…。」
「那是我將來的事,現在哪裡知道啦?倒是未來的事,你還知道得真多啊?」

「嘖,這句話聽起來很酸。」
「對啦對啦,搞不好我『曾經』秘密參予時空警察跟時空制裁法的立法喔,」
「妳想會是因為什麼原因?」
「唔,說不定啊,你小子後來被抓去永久流放啦,為了找出你到底被關在哪裡,乾脆先下手為強,由我來建立永久流放制度…這樣我不就知道你將來會在哪裡了?」

話說到這裡,我突然停住,而且全身發冷。難道真是我,真是我做的?

+

從那個紅寶石項鍊裡,我得知了「未來」──那只鑲在座台上的紅寶石,其實是一具記錄了大量資料的微型結晶體。那是我在未來,當我決定離開「時光航空局」時,就開始了那份記錄。

我在時光中靜靜地等待,等待在我五十四歲時,再次闖入我生命中的馬諦以十六歲少年的身份出現。

記錄上說,二四七六年,時光航空局附屬的時空警察單位,開始對各種時空犯罪展開嚴厲制裁,甚至追溯到時空航法正常化的初期。許多時光旅行者因此一去不回,只因時空警察擁有就地正法的權力。

馬諦的生父據說也是這樣失蹤的,因此讓他過著非常悲慘的童年。在親戚之間轉來轉去,最後轉到了特殊教育學校,專門收容所謂無藥可救的青少年的邊境學校。想到這裡,我開始無法抑止自己地掉下了眼淚。

「妳做惡夢了啊?」有人在我臉上拍巴掌,把我打醒。我睜開眼睛,發覺自己淚流滿面,馬諦靠在床邊,
「怎麼了?」見到他一臉擔憂,我的思緒與夢境中的記錄相連──

我之所以遇見馬諦,以及我在廿一世紀遇見他,都是我造成的。因為我的失誤,在時光旅行時掉進廿一世紀。而他,就像Nova說的,是在廿五世紀成為我的學生之後,聽我提過、曾經在廿一世紀受過他的恩惠,所以,當他出事之後、決定逃離廿五世紀時,就來到了廿一世紀。他要把欠我的、在廿一世紀還給我。

「沒關係的,馬諦、沒關係…」記錄裡有一段是這樣子的。我渾身浴血,躺在地上。馬諦手裡握著染血的刀子,可是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我不會怪你…」
「為什麼?為什麼妳要這樣對我?」他丟掉刀子,無力地跪了下來。他的夥伴看見出了人命,一哄而散。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明明知道危險還要來?」他哭了出來,兩手抓著我的肩膀,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一個大男生在我面前這樣直率地流眼淚。
「因為,是我欠了你的,我要還給你。」我感覺到胸腔無比地疼痛…那一刀,一定刺破了肺部,我呼吸困難。
「又來了,妳又說這種話,妳根本沒欠我什麼!」遠遠的,我聽見警笛的聲音傳來,
「警察來了…馬諦,你快點走…」我無力地想要推開他,
「記得我說過嗎?我小時候曾經不小心跑到廿一世紀?我就是在那裡遇見你的…要不是你,我早就不在了。所以說,是我欠了你的,你…你別介意,放心走吧,放心走…」
聽了我的話,於是背負著殺人罪名的馬諦,潛逃到廿一世紀,成為一個違法私自脫離控管的時空旅行者。

就像「Somewhere in time」裡的懷錶,早已分不出是誰先給誰的?我們的命運,像是打了結的絲線,被我攪亂、再也無法解開了。


「嗚…都是我害的,是我害你的…」我用力抱住他,大哭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樣子的…我只是,怕找不到你…」
「好好好,不要哭,現在不是找到了嗎?不要哭啦…我最怕女生哭了,」如果我當時抬頭,一定可以看見他一臉尷尬跟臉紅的無奈表情。

我哭了一整夜,隔天,dorothy從房間出來時,皺著眉頭問馬諦,
「哥,你欺負艾麗絲嗎?怎麼人家眼睛腫成這樣?」
「天啊,又關我什麼事了?」馬諦一臉招架不住,跑到窗口去抽煙。

我想,馬諦並不知道我說的「我怕找不到你」的意思。回到廿五世紀的我,並沒有忘記,要把馬諦找回來──我不知道,在廿一世紀的後來,我跟馬諦之間會發生什麼事,只從殘影裡看見,有一天、這間屋子會被搬空,dorothy會一個人獨自離開…

那是因為,馬諦總有一天會被時空警察帶走。

他一走,他所建立起來的所有的幻象都會消失。時空門會被抹消,所有跟他有關係的事,在廿一世紀發生的這些事,都會被消除。而在廿五世紀協助創立這個可怕的制裁制度的人,是我。我想知道,究竟永久流放的空間在哪?研究了幾十年都沒找到答案的我,最後決定、違背我父親的信念,協助時光航行局設立了警察機關,針對違法時空旅行者,做出最嚴厲的制裁──永久流放。

可是,就算永久流放被執行了,我仍然,無法找到答案。

一直到我隨著時間的流逝老去,我都沒能找出答案。我不知道,在廿一世紀被時空警察帶走的馬諦,到底在哪裡。所以,我只能退休,搬到鄉下,靜靜等待,在我五十四歲那一年,闖入我生命中的,只有十六歲的他出現。

那是我這一生,最後能夠重新再見到他的機會,我最後的任性。

「再這樣,不煮飯給你吃了。」dorothy仍然在生氣,她煮了早餐,但是不給馬諦吃,然後背著書包自己出門去了。
「小氣鬼。」馬諦也不分辯,捻熄了煙,自己跑回房間去睡覺。

我一個人站在客廳裡,望著這個空蕩蕩的大房間。整個房間都靜下來了,好像,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一樣。一種奇異的孤獨感突然從我心底湧上來──那麼,在不可知的歲月裡,被囚禁在某個空間裡,沒有邊際、沒有冷熱、沒有時間,沒有夥伴的馬諦,是不是也這樣孤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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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IX,回到我身邊!

「回到我身邊吧!」當年老的愛麗絲對著年輕的、根本還不認識她的「愛人」這樣說的時候,她心裡是什麼感受呢?

五十四歲那一年,我初見到躲在陰暗街角渾身是傷的少年馬諦時,他只有十六歲。當時,我是這樣跟他說的,
「回到我身邊吧!」
此後,我像他的媽媽、又像老師一樣,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替他上課,補足他流落街頭時失去的家庭溫暖以及受教育的機會。儘管他偶爾任性反抗,故意做些讓我生氣的事,我都只是溫和地微笑著,不發一語。他說,
「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好?」
「因為,你以前也曾經這樣對我啊。」我手裡拿著針線細細縫補他跟人打架時扯破的衣物。
「呿!妳又說些奇怪的話了!」他表情不屑地呸了一聲走開。

趁著馬諦把紅寶石耳環取下來維修的時候,我找了機會跟Nova獨處。
馬諦很難得地,帶著我,去參加Nova跟samuel的聚會,地點是一家很熱鬧的disco。雖然我在廿一世紀是未成年的,但馬諦的催眠功力實在很好,那個守門的保鏢完全沒有看我的證件,旁邊的其他客人也沒有人用懷疑的眼光看我。

會約在那個地方,是因為samuel跟女友經常在這邊玩樂。馬諦大概認為,他整晚都跟我在一起,回家也是一起,所以才放心把耳環拿下來。但他不知道的是,這段時間我就自由了──。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藉口上廁所,然後把Nova叫到disco廁所外面講話。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沒有語言機,我的英文變得比較「菜」,不過我們並不用真的開口,所以沒有太多語言問題。
「哇,妳別這麼嚴肅嘛!看起來馬上變得好成熟喔。」Nova騷騷頭,他瞇起了眼睛,就跟他平常大而化之、和藹可親的表情沒有兩樣。
「我只是、只是…你明明知道一切,為什麼…」

我的意思是,他既然是來自比馬諦更遙遠的未來﹙晚了十年﹚的時空局調查員,為什麼不直接把馬諦抓起來,然後把我送回廿五世紀,解決一切問題?為什麼他要幫助馬諦建造時空門,冷眼旁觀我跟馬諦的故事在廿一世紀發展?

「時空局在人類紀元邁入廿六世紀時,對於過去時空警察的嚴苛法令做了調整。當然,這並沒有辦法改變在廿五世紀時空旅行剛合法化之後,所做的各種『處罰』。可是,他們至少改變了策略,在時空警察出動之前,會先派遣調查員到各個時代去觀察…」
「那樣你就是調查員囉?」
「不是耶,我只是研究員啦!跟妳比起來,我還算是後生晚輩,還不夠格做調查員啦。我只是偶然在時空局的舊庫房裡,發現了一份妳留下來的秘密資料,好奇之下才私自跑來找你們的,而且,為了不被發現,我可是得要來來回回地跑的耶!那很累的。」
「來來回回?你那麼厲害,幹嘛不送我回去我的年代?也不幫一下馬諦?」
「我沒辦法啊,」Nova聳聳肩,
「我不能改變過去──妳知道妳為什麼會來到廿一世紀嗎?」
「不知道,不是因為時光機故障嗎?」
「不是。」Nova搖搖頭,
「艾麗絲,因為妳改變了過去──記得嗎?妳的前一次旅行,妳哥哥弄錯順序,所以妳一時慌亂把未來世界的東西,遺留在十九世紀,結果改變了過去。」
「啊,你是說Changrila!?」我想到了,那個我心愛的鑰匙圈。

在廿五世紀,我最喜歡的品牌,就是Changrila的少女服飾跟用品,我有一整房間他們家的產品,從禮服到洋裝,鞋子以及手袋,項鍊、戒指、乃至於生活用品等等。雖然那是個昂貴的品牌,但爹爹非常寵愛我,所以,我花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是從來不手軟的。

「那不是一直都有的東西嗎?」我皺著眉頭看著Nova,
「雖然馬諦也說那是我搞出來的紕漏,不過,你可別告訴我,那真的是因為小姐我,不小心把未來的東西丟在十九世紀,才創造了它喔。」
「很遺憾的是,正是如此。不然妳以為時空局為什麼要的是妳,不是馬諦?」Nova嘆了一口氣,
「妳不知道,在我跟馬諦出生的年代,根本沒有這個品牌,從來沒有。」
「胡說!人家Changrila可是歷經幾百年,幾次戰火都沒能把它摧毀的珍貴品牌呢!」

「你們在這幹嘛?」samuel醉醺醺地走過來,似乎正想進入男廁所。
「啊,沒有啦,剛好上完廁所閒聊兩句。」Nova又騷騷頭,笑得尷尬。
「不是吧,要聊天回座位上啊,這裡很臭耶…而且,你們在這會被誤會啊,」samuel笑得詭異,然後推門進了男廁所。

我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在這種賣酒精飲料又充斥著年輕男女的地方,廁所是幹「非法勾當」的好地方啊。所以,多的是情侶在廁所外面勾搭,我跟Nova就是混在人堆裡才方便講話嘛。而且,顯然Nova也是ESP,而且是比馬諦還高段的ESP,所以才能不被馬諦發現地跟我私下溝通啊。

「我不是ESP啦,至少不是公認ESP。這給妳。」Nova好像都能知道我在想什麼,他在我手裡塞了一個小盒子。
「哇,好漂亮。」打開盒子,看到一條有著漂亮的紅寶石的項鍊墜,掛在一條細細的鍊子上。不過,我馬上就知道不對勁了,
「嘖,你跟馬諦一樣,這是要追蹤我的東西吧?」
「哈哈哈…那傢伙是這樣對妳的喔?」Nova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然呢?你真以為我跟他可以心電感應啊?人家的ESP值被封印了啦,所以不靠他的東西還真的是遲鈍死了,連英文都變差了。」
「噗,哈哈哈!這個不是啦,這本來就是妳的東西啊!應該說,從原本妳的東西做出來的複製品…是我在二五零四年弄的喔,以馬諦那個年代的科技,還沒辦法察覺,在他看來這會只是個普通的項鍊。但是,如果妳有空檔,不妨讀一下裡面的資料。」
「啊?我的東西?複製品?我很喜歡紅寶石嗎?」
「可能是吧?那是我在時空局舊庫房裡找到的。妳不知道吧?在廿五世紀後期,妳一直是時空局的高階研究員,直到妳突然申請退休為止,都待在時空局的二研。而且,因為研究內容過於敏感,所以妳的存在,一直是機密,所以,我想馬諦沒辦法從一般史料裡找到妳的真實身份,最多,只能看到妳以教師身份出現在學校的記錄吧。」

「啊?馬諦會去找我的資料?為啥?」
「不是啦,應該這樣說,到二四九一年馬諦十六歲遇到妳,到二四九三年潛逃到廿一世紀,當中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妳的身份。妳可是他法律上的監護人呢!可是他既然決定為了妳來到廿一世紀,當然會想辦法去追查那些,在他出生之前,關於妳生平的記錄啊。」
「他是為了我到廿一世紀的?」Nova的話讓我更迷糊了。

「喂,你們兩個怎麼還在這啊!」samuel紅著臉從廁所出來,
「嘖,剛才在廁所裡竟然有人跟我搭訕耶,氣死我啦,我要去把頭髮剪掉!」samuel揮著手,八成是他又被人家當成女的了。
Samuel打斷了我們,還把我拖著回座位,於是我跟Nova的對話便停止了。

回座位之後,samuel又跟他女友去舞池親熱,馬諦坐在座位上喝悶酒。
「幹嘛了?去那麼久。」
「女生上廁所要比較久,這還需要解釋嗎?」我瞪了他一眼,沒有那具紅寶石耳環的追蹤器兼語言機,我哪可能講正統英文?我的母語可是madarin耶!就算我學會了英文,沒有語言機,也只會簡單的對話啊!如果是法文我可能就熟練一點,可惜這裡是美國,願意講法文的人少之又少。

那晚回家,馬諦要修理我的紅寶石耳環,所以,我戴上項鍊跑回自己房間睡覺。然後,我就夢見了那些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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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VIII,自以為是的成全

「妳喜歡哥哥吧?」多樂西的聲音,在我腦子裡發酵了。
其實喜歡馬諦的是她,可是她卻若無其事地對我這樣說。我不知道對於馬諦的依賴,算不算是一種感情?只是,對於我所不知道的未來,我與他之間所發生的事,在我腦海裡不斷湧起。

二四九三年,才18歲的馬諦,以及56歲的我…老實說,那怎麼樣也不可能是愛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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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ewhere in Time,是廿世紀一九八O年時,一部轟動一時的愛情電影。比起電影情節,他的主題曲「Somewhere in Time」,更讓我心折。之所以看過這部電影,只是因為故事裡面,提到了「時空旅行」。

為了逗我開心,馬諦找來了山米說過的那部電影。也就是一九八零年代非常受歡迎的一部「懷舊片」,Somewhere In Time。這部片的「卡司」很堅強,男女主角分別是「第一代超人,克里斯多弗.李維」,以及八零年代的大美女,珍.西摩爾。
「這部片以前在我家鄉上演時,叫做『似曾相識』。那時候我還是baby,是我媽看過,整天在家裡播放錄音帶,那首動聽的主題曲,就好像是我的搖籃曲呢,哈哈。」多樂西事後看到DVD盒子時這樣回憶著,
「咦,哥、你有印象嗎?」
算算時間,多樂西出生時,馬諦應該是個小學生了,不過,事實上當時馬諦根本還沒到廿一世紀來,跟多樂西是兄妹的事,也是他瞎掰出來的,他當然不會有印象啊!不過他還是裝死了半天,
「忘記了,那種事誰記得啊。」他灌了一罐啤酒,掩飾著心虛。
「喔…也難怪…那麼久以前…」多樂西放下了DVD盒子,走進廚房去。
我用手肘撞了馬諦一下,
「笨,妳惹她傷心了啦,」
「什麼啊?」馬諦一臉莫名其妙,
「這樣有什麼好傷心的?」
「遲鈍的笨蛋!」

自從我來了以後,多樂西一定誤會了,以為我跟馬諦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關係,我指的,當然跟感情無關,而是我們一定有什麼共同秘密,所以馬諦才會這麼照顧我這個「路邊撿來的」小孩。而她跟馬諦之間唯一的聯繫,就是她所知道的「彼此共同的血緣」,在我出現之前,兩個人像兄妹一樣過了好幾年──確實是像兄妹一樣,因為在她十一歲之前,壓根不知道自己有哥哥這件事。

她所不知道的是,那一切都是馬諦給她的暗示,簡而言之,就是洗腦啦。突然出現來解救她離開那個水深火熱的生活的、從未謀面、從小分開的哥哥,其實是從廿五世紀末來到廿一世紀的時空人。

「似曾相識」的故事內容,大至上是說男主角巧遇一名老婦,給了他一枚懷錶,並告訴他,
「回到我身邊吧。」
可是當下他並不在意,只當做這老婦人認錯了人。八年後,他偶然在一間古老旅館裡,見到了一個絕世美女的相片,從此神魂顛倒。想盡辦法打聽之後,他才知道原來照片上的美女,就是他八年前遇見的老婦。

當他拿出那只舊懷錶時,老婦生前的佣人也表示驚訝,因為那是老婦多年來不離手的珍物,如何出現在他這個陌生的年輕人手中呢?佣人並告知年輕人,老婦是紅極一時的女演員愛麗絲,在廿世紀初的一九一二年時,曾在這間旅館登台演出。但不知為何,那次演出之後,她就黯然退隱了,終日閱讀一本名為「在時空中旅行」的書。

為了追尋夢中情人,男主角想盡辦法,運用那本「在時空中旅行」的書,利用其中的方法,回到過去。千辛萬苦之後他終於達到了目的,成功地回到了一九一二年,愛麗絲即將登台演出的那一天。他們一見鍾情,有如前世早已相識般地,愛上了對方。

可是這份戀情對即將成名的愛麗絲而言,卻是一種傷害。儘管經紀人不斷反對,愛麗絲仍然奮不顧身地與愛人決定相守。沒想到,男主角的身上帶了一九七六的紙鈔,寫著未來年代的鈔票提醒了他,這一切的不合邏輯與時空混亂。於是他消失了,回到了廿世紀末。

而失去了愛人的愛麗絲,依然相信愛人會回到她身邊,於是放棄了如日中天的演藝事業,選擇退隱。就在時光流逝之中,等待著愛人從未來回到她身邊。可是,隨著時光流逝,愛人並沒有回來。直到六十年後,當她再次遇見了對她毫無印象的年輕愛人,她絕望了、把愛人送她的懷錶還給了他,黯然死去。回到自己時代的男主角終於明白,原來正是因為他的闖入,造成了愛麗絲的黯然退隱,鬱鬱而終,一切是他造成的。兩人所處的時空不同,因此也絕不可能在一起。

最後男主角選擇絕食而死,在永恆時空中與愛人相聚。

那是個悲傷的戀愛故事。正巧女主角也叫alice,因此又讓我眼淚鼻涕哭了滿臉。多樂西放學回到家,見我哭得像隻小貓,而馬諦一臉無辜,當場忍俊不住,唸了馬諦一頓,
「不要欺負人家啊!」


「究竟那只懷錶,到底是誰給誰的啊?」這是我跟馬諦討論的重點。而男女主角不約而同地閱讀的那本書「在時空中旅行」,是他們之間聯繫的重要因素。故事並未探討,男主角的大學教授何以要寫下這本書,不過,可以想見的是,那個人必定是個思想卓越的科學家。

「如果故事是真實的,那樣我看這傢伙一定也是從未來回來的時空人。」我說。
「搞不好喔,」馬諦點點頭。
「時空旅行真的存在嗎?」多樂西一邊穿上圍裙一邊問,
「我不在家你們都不用吃飯的,真是!旅行旅行,哪天我出門旅行,你們兩個豈不是要嗚呼哀哉餓死啦?」
我想起自己還緊靠著馬諦坐著,根本忘了多樂西已經回來的事,於是趕忙從沙發上起來。馬諦拉住了我,低聲說,
「別走,再陪我坐一會兒。」
「趕快去煮飯啦,餓死了。晚點我們出去玩,OK?」他若無其事地對多樂西說。
「嗯,」多樂西微笑著,似乎對我們這對歡喜冤家時好時壞的樣子很習慣。
那天晚上,馬諦難得地帶我出門。只要他休假,通常都是在家睡大覺的。可是,這一天他不但沒在白天睡覺,晚上還打算帶我出門。
「你們去吧,我要寫報告。」
「耶?不是說好了一起去?samuel今天也會帶他的darling一起來耶!」馬諦一臉疑惑。多樂西揮揮手,做出一臉無奈的表情,
「我可還是學生耶,老哥,你以為我像你們這些社會人士一樣,人生以吃喝玩樂為目的啊?你們去吧,艾麗絲難得有機會出去玩,have a good time啊!」她脫下廚房圍裙,轉頭進了房間。

噢,她該不會,以為我跟她哥…?還是,這是她自以為是的成全?

「妳喜歡哥哥吧?」多樂西的聲音,在我腦子裡發酵了。
其實喜歡馬諦的是她,可是她卻若無其事地對我這樣說。我不知道對於馬諦的依賴,算不算是一種感情?只是,對於我所不知道的未來,我與他之間所發生的事,在我腦海裡不斷湧起。

二四九三年,才18歲的馬諦,以及56歲的我…老實說,那怎麼樣也不可能是愛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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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VII,Nova,未來的未來

「聽我說,艾麗絲,妳一定要回去,不然馬諦會死的…」
「什麼?」我整個人陷入了空間裂縫裡、眼前的一切快要消失之前,我看見Nova焦急的臉,
「艾麗絲,妳一定要回去,記住我的話…」

+

「你是時空警察!?」我失聲叫了出來。
「不,我只是調查員。」
「艾麗絲,妳在二四九三年那一年已經死了,但是我知道妳並沒有真正死去,妳的意識還在某處…妳聽我說,馬諦追著妳去了廿一世紀,可是時空局要的是妳,不是他,只要妳找到方法回來,我們會設法修正廿一世紀的錯誤,馬諦也不會被永久流放…」
「永久流放…馬諦他…?」

「對,他在廿一世紀就已經被永久流放了,很快妳會知道…」
「不,不要…放過他,拜託…」我掩住臉,不敢相信馬諦真的有一天會被處極刑…
「妳聽我的話,妳一定要回去屬於妳的時代,」Nova又重覆了一次這句話,我知道我應該回去,可是回家的路、究竟在哪呢?

當我這樣想的時候,Nova剛才餵養的小貓咪突然跑了過來,
「啊,小艾、別…」
那喚做小艾的貓咪,似乎想靠近我,牠抬起一隻腳、就像想用手輕輕碰觸我一樣,一邊咪咪叫了起來。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違和感,好像自己碰了不該碰的東西,週圍開始旋轉…
「艾麗絲,妳聽我說,」
「不,其實你是去廿一世紀抓我的吧?」我往後退、打翻了幾件東西之後碰到牆壁。剛才那個應該有「門」的地方,牆上什麼都沒有,
「小艾牠是妳的貓,妳的貓小多的後代…」Nova這樣說的時候,我整個身體又產生了異樣的感覺,好像牆壁整個變軟、讓我陷了進去…

果然,那是時空門的入口!

「十三,妳怎麼了?」突然,我聽見馬諦的叫聲,
「馬諦在叫我了,我要回去了!」
「聽我說,艾麗絲,妳一定要回去,不然馬諦會死的…」Nova 手裡捉著貓咪追過來,
「什麼?」我整個人陷入了空間裂縫裡、眼前的一切快要消失之前,我看見Nova焦急的臉,
「艾麗絲,妳一定要回去,記住我的話…」

週圍又是一片黑暗。然後我又看見亮光,在我眼前的是馬諦的臉。
「妳做惡夢了?」他見我滿臉的汗水,拿紙巾替我擦臉。
「嗚,不要死…」我用力抱住他,
「你不可以死…我不要再失去你了…」我抱住他狂哭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感覺到,總有一天,我會失去他。或許那是在我所不知道的未來所發生的事。
「Nova…他是時空警察…」我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緊緊抱住他,
「他是要來抓我的壞人啦…」
馬諦聽了我的話,竟然毫不給面子地哈哈大笑。
「妳是不是睡迷糊了?還是我頻率調太低了?我看要拿下來維修一下…」

二四九三年,我在未來跟馬諦再一次相遇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笑完之後他只是讓我抱著他狂哭,或許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吧?早晨醒來的時候,我還好端端地躺在馬諦的床上,而他仍然睡得很沉。
「一切只是一場夢嗎?」我摸摸眼角,還有眼淚。

一定是作夢,Nova怎麼可能是未來人?我這樣自我安慰著,可是,那場夢實在太真實了!怎麼辦?Nova可能也是時空人,他真的是時空警察?

「妳喜歡哥哥,對吧?」多樂西從雪城回來之後,若無其事地像以前那樣,跟我一起做家事。她輕描淡寫地問,把我從發呆思考的狀態中喚醒。
「才沒有。」我嘟著嘴,洗碗一向是我的工作。
「呵,沒關係的,只是哥哥他啊,很難搞喔。」她指指頭腦,然後繼續哼著歌在旁邊切水果。

切完水果,我跟多樂西一起端到客廳。
「吃水果囉,各位帥哥。」多樂西面帶微笑,一如往常。我拿著毛巾一邊擦手,一邊看著客廳裡,或坐或臥,輕鬆地看著電視喝啤酒的三個大男生──馬諦、Nova跟samuel。

怎麼辦呢?我看著Nova,想起那場夢。嗯,只是夢境──那天我陷進牆壁之後,就馬上醒了。馬諦正朝我臉上打巴掌,只是他動作很輕,似乎想要叫醒我。但他完全不相信我所說的話,看來,他相當自信,因為他認為他能夠看透大部份身邊的一般人──包括Nova,在他眼裡,如果Nova是個不能信任的人,那麼全紐約大概沒半個人可以信任了。

可是,夢中的一切卻是那麼的真實…這讓我不禁擔心了起來。為什麼我到廿一世紀這麼久,家裡的人都沒有來找我?也沒有任何訊息給我?難道,我這輩子都要這樣困在廿一世紀了?

說也奇怪,雖然現在的馬諦,已經有廿三四歲,可是在我眼裡看來,卻不覺得他有太多改變,我的意思是,其實不穿上班時的制服,他看起來就像個普通大男生,只有十八九歲。甚至,我會不自覺地,覺得他是小孩子──其實孩子是我啊,我只有十六歲。

他越不告訴我,在未來的我到底是怎樣認識他,怎樣的人,我越好奇。

「艾麗絲,妳在發什麼呆啊?過來一起吃呀?」Nova招呼著我,samuel則接了一通手機電話,閃到窗台前面去講悄悄話了。
「喔。」我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乖乖坐到客廳的沙發上。

「那是我們的秘密喔,」Nova一邊跟馬諦討論著傍晚修改時空門時的問題,卻同時在我心底,說出這句話。

我外表看起來無動於衷,卻一定露出了端倪。我轉過頭去,卻什麼話也不敢說,甚至不敢想,因為,馬諦聽得到我的聲音,我是說、心裡的聲音。奇怪的是馬諦竟然聽不見Nova的聲音?
「他聽不到的,我跟他之間有十年的差距,那十年、科技又進步了很多…」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站起來,握住拳頭,
「我受夠了,不要煩我!」說完頭也不回地衝進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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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VI,二五零三年的Nova

「只要能這樣陪著哥哥,就算只是妹妹也很好。只要哥哥喜歡,我可以一輩子都煮飯給他吃,照顧他…」多樂西一邊擦洗廚具,一邊說。
我兩手泡在洗碗槽裡,不知道為什麼,心眼中突然浮現了一個畫面──不知道多久以後,多樂西一個人拎著行李,離開已經被搬空的公寓。

那是她的未來。沒有馬諦、沒有我,什麼都沒有。

+

「馬諦,」我紅著眼睛,站在他的房間門口。
剛從浴室出來,身上只圍著一條毛巾的馬諦正拿著毛巾擦頭髮,那傢伙還是煙不離口,也不怕燒著毛巾地叼著煙。
「幹嘛?」
「多樂西呢?」睡到半夜我突然醒了來。
「她去雪城參加講席,要住在那邊。」
「喔。」
「怎麼了?」
「我作惡夢了。」我把自己夢見的事跟他說。
「過來。」他揮揮手要我坐到他床邊上。馬諦俯身在我耳際上摸了一下,
「大概是訊號太強了…」

當他碰觸我的耳朵時,我的身上立刻起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貓咪給主人摸了毛一樣的感覺。只不過,馬諦並不是在摸寵物,他只是動作很輕地在幫我調整耳朵上的紅寶石耳環。那是一具很精密的語言交換機,但自從我戴上之後,漸漸發覺那不僅止於語言功能,而是有類似追蹤作用的電波發射器。

雖然他沒說,可我也能理解,那是他用來追蹤我的「工具」。原理我不知道,但是可以想見的,是跟我的ESP能力有關吧?雖然我被封印了,但是跟我一樣是ESP的他,似乎可以自由運用他的能力。

「為什麼呢?」本來就昏昏欲睡的我閉上眼睛,
「為什麼說要還我人情?我幫過你什麼嗎?」我昏昏沉沉問了這個問題。眼前的他一臉的無動於衷,好像完全沒有聽見一樣。
「你明明聽得見啊,為什麼不回答呢?」
「睡覺吧,很晚了。」馬諦沒開口,我卻聽見他的回答,應該說是他的心眼替他回答的吧?只不過,那傢伙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這樣,什麼也不肯說,
「乖,睡吧。以後妳會知道的。」
當他說這句話時,我就馬上闔眼睡著。雖然我的大腦還很清醒,身體卻不聽使喚。我猜想,這也是他搞的鬼,他最擅長、暗示,就像催眠一樣。

「馬諦,我在未來有沒有喜歡上你?」睡著的我,像作夢一樣問了這句話,
「沒有。」他嘆了一口氣,坐在床邊,未乾的頭髮還有水氣。
「那樣,是你喜歡我囉?」我睜開眼睛,一臉天真地問。
「快睡啦!」他低吼了一句,我趕緊閉上眼睛,裝出一副完全睡著的模樣。
「小鬼頭,我看電波調大一點好了,欠揍耶妳。」
「我要告訴多樂西你欺負我。」睡著前我說了這一句。

那一晚,我看見馬諦枕著自己的手臂躺在我旁邊。我倒像隻猴子手跟腳都纏到他身上去了,睡癖極差、還不忘記吸手指頭。很奇怪,明明睡著的是我,可是我卻又能夠看見自己的身體,還有睡著的馬諦。

屋裡很靜,只有我跟他很規律的呼吸聲。

我轉頭看見,他房間牆上的時空門。伸出手一拉,那時空門打開了,裡面是像宇宙空間一樣的,黑暗一片。踏進那片黑暗裡、我感覺有一陣涼風吹來。當然那是錯覺,宇宙空間是真空的,哪來的風?

我再往前走,那片黑暗吞噬了我。
「帶我去馬諦的時代。」正當我這樣想的時候,不遠的前方有一個白色點,越來越清楚。那是一道門。於是我輕飄飄地走過去,打開了那扇門。

是一個房間,有個窗子,窗外有燈光。窗子旁又有個門,於是我又打開了門。門外是一個很大的空間,有很多看起來很陌生的設備。感覺很像爹爹他們時空實驗局的研究室。
「Nova!你在這幹嘛?」我看見一個很熟悉的背影,
「嗯?」那個蹲在地上的男生回過頭,我這才看見他腳邊有個小碟子,以及一隻貓。那是灰黑條紋的短毛貓,有著可愛的摺耳,正在小碟子裡舔著牛奶。
「艾麗絲,是妳?」他似乎很詫異,
「妳回來了?」

「回來?」我愣了一下,
「這是哪裡?」
「二五零三年,時空旅行局二研地下C區,」他腳邊的貓抬起頭,小小聲喵喵叫了起來。
他抱起貓咪,
「太神奇了,妳竟然能回來,馬諦呢?」他靠過來,
「嗯?他在那裡呀…」我回頭指指來處,卻發現我剛才開的那扇門消失了。
「不見了…那道門…」
「妳的時空軸錯亂了,」抱著貓的Nova,伸出手要碰我耳際的耳環。
「幹嘛?」我警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是Nova嗎?你為什麼在這裡?你也是未來人?」
「艾麗絲,妳聽我說,我跟馬諦一樣,是去找妳的。」他靠了過來,蹲下來看著我,因為十六歲的我,個子並不高。
「馬諦知道嗎?」
「不知道。我讓他以為我也是廿一世紀的普通人,」
「我知道了,你是時空警察…」我又往後退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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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V,多樂西的幸福

看著多樂西微笑著在廚房煮食的幸福表情,突然之間覺得非常的羨慕。在我還沒出現之前,她跟馬諦度過了像兄妹又像情人的七個年頭。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

那晚馬諦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對我做了個鬼臉,就帶上門出去了。可能因為山米的戀愛問題,引起了我的興趣,於是我開始自以為是地想要扮演紅娘的角色,替他們牽紅線。

躺在床上,我閉上眼睛。其實我還能看見他的背影,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心眼」去「看」。

用「心眼」去看,是我這種ESP的基本能力,我的眼睛是用來看二度空間裡的東西,如果我集中精神,是可以看見更多的東西。也就是說,就算有圍牆,我一樣能夠穿透過去。這不表示我能「透視」,事實上我看見的是穿透表面的事物。

構成這個世界的是點、線、面,再下一維就是空間,而我能夠超越這些,如果我閉上眼睛,用心眼去看,就能看見整個立體的空間。那時候人不再是人的樣子,而是一個「點」。我很難用語言描述我所見到的,也就是說人在我面前,我能夠看進他的身體、皮膚紋理、骨骼肌肉、血管神經線,再到內臟、細胞、更小的分子…遠的話我能看見整個房子外觀、一直到整條街。

可是那很累。正常人早就瘋了吧?而且算我能看見整個紐約市,卻看不見人心。

所以父親才會在我小時候,就替我做了封印手術。在我們那個年代,公認ESP無法自由生活,要到集中研究的地方去,所以父親動用關係,讓我做封印手術,不必離開家,也不會被監控。

我看得見馬諦走出房間之後,靠著門板思考著的煩惱表情,卻看不見他的思考,他的心。我跟他最大的不同,是他能夠用心眼去做暗示──也就是「催眠」,我卻沒辦法。

那麼多樂西呢?其實她回房間之後,就一直坐在床邊,等著馬諦過去安慰她。可是,馬諦卻毫無自覺地,跑來我房間跟我說話。馬諦在幽暗的客廳裡,坐在窗台上看著夜晚的紐約,不停地抽煙。我甚至還可以看見他被尼古丁燻黃了的肺部,那些細小的焦油分子、黏著在肺泡上…

或許某種程度上,馬諦也在煩惱著吧。


山米送我回家的時候,正好接到那個女孩的電話。他聽我的建議,主動點開口約她去吃飯。電話上聊了一陣子之後,他掛斷電話,轉身過來抱住了我,
「十三,她答應了、噢,天啊她答應要跟我約會…」他抱著我旋轉了好幾圈。
「哈哈哈…你去抱她啦抱我幹嘛?」
「哈,我太高興了嘛,」山米放開了我,在我臉上吻了一下,
「太感謝妳了。她說,她也在等我開口約她呢…」
「那真是太好哩,就說嘛你是男人要主動點約人家啊,女生真的有時候比較矜持,心裡喜歡未必敢講出來啦。」

山米蹦蹦跳跳地離開之後,我獨自上樓。家裡傳出一陣香氣,是多樂西正在煮晚餐的香味。
「哇,好香喔。」我跑去廚房,見到多樂西一邊哼著歌一邊煮食。
她做不一樣的菜時,會唱不一樣的歌,據說是一位廚娘教她的。不同的歌曲的長度,正好可以控制烹煮食物的時間。
「妳回來啦?沒看到哥哥嗎?他剛下樓去買煙呢。」
「沒有呀,」我搖搖頭,跑去烤箱前面看她煮什麼。
透過玻璃,我看見在我面前轉動著的烤盤,上面有顏色漂亮的料理。我的視線穿透了烤箱,以及更後面的牆面、然後是外面的其他建築物,接著是街道,然後有車子、有路樹。最後是便利商店,我看見一邊走路一邊拆開了煙的包裝,點燃了一根煙的馬諦。

可是,我好像只能看見他。同樣的方法,我沒辦法找到山米或諾瓦,甚至是多樂西。可是卻能找到馬諦,不管他在哪裡。這個時候,正在點煙的他,突然抬起頭來,好像對著天空張望。他的視線,就好像迎著我的心眼,一瞬間與我的視角重合…

「呃,」我嚇得退了一步,在我背後的多樂西微笑著說,
「不要太靠近啊,會有電磁波喔。」
「喔,好。需要我幫忙嗎?」
「嗯,妳幫我擺餐具吧,」
我去碗櫥拿出餐具,湯碗,刀叉跟盤子。多樂西表情很幸福地在爐子前面試調味,我想大概馬諦已經找機會安撫了她吧?畢竟他們相處了七年,這七年的時間,有許多我所不知道的故事。雖然我不知道我到廿一世紀對歷史會有什麼影響,可以確定的,是我已經改變了什麼。

如果多樂西是馬諦的命運中的那個人,那麼我呢?誰會是我命運中註定要相遇的人呢?

那晚不知怎麼的,馬諦對我不太理睬,只顧著跟多樂西聊天。就好像我是多餘的人一樣,反正我也插不上話,他們講的都是學校共同的事。我當然也會覺得寂寞,不過一想到多樂西的眼淚,我也就忍住了。

我能感覺得出,馬諦是喜歡多樂西的,而且那份感情遠遠超過了兄妹的感情。只是他不肯承認,那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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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IV,samuel的戀愛

「妳有沒有喜歡的人啊?」山米這樣問的時候,我突然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以及馬諦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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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米戀愛了。
別看他平常一副美型男的樣子,內心卻是個百分百的懷春少男。以往的他,因為外表漂亮,給人一種非男非女的感覺,加上曾經受過感情創傷,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不曾與異性交往,再遇見喜歡的女孩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表示。

那是某個早晨,他正在店門口擦玻璃,偶然撿到一個女孩遺落的皮夾,在叫住那位正要步上bus的女孩時,他愣住了,望著女孩說不出話。他知道、那是一見鍾情。女孩向他道謝、匆匆搭車離去。幾天之後,女孩來店裡向他道謝,他才知道,原來女孩記住了他上班時掛在脖子上的名牌跟店名。

他經常在找我到他店裡玩耍、讓他試新產品時問我一些女孩子的心理問題。以往多樂西是他的咨詢對象,但隨著多樂西功課變忙,於是他的商量對象就變成了我。

「幹嘛問我?」第一次被他問到感情問題時,我一臉莫名其妙。
「因為,妳好像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耶,」
「哪裡不一樣?」我想起多樂西說的話,以為他指的是我的身材。於是拉下臉,笑容也沒了。
「呀,別皺眉,會有皺紋,」一邊替我塗面膜一邊說的他,似乎完全沒有發覺我的情緒變化,
「妳不覺得妳的臉色變得…變得更有女人味了?」
「我只知道不爽的時候臉會難看,不知道臉還會有女人味男人味的差別。」
「呆,我是說妳突然變得很有味道,」
「我又沒有噴香水。」
「哈哈哈,」山米往後一倒,坐進他的工作椅裡,哈哈大笑。
「妳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傻?」


馬諦沉默了很久,好半天之後,他才開口,
「妳父親從事科學研究之餘,也熱愛歷史。他的論文裡曾經說過,古代的歷史上曾經出現一些超越時代的人,他們短暫出現帶給那個時代一些改變之後,又突然消失,那些或許都是利用時空旅行,從未來到古代的人。」

「唔,我爹爹幾時寫過這個論文啦?」我一臉疑惑,但又想起了馬諦應該是晚於我許多年出生的,未來的未來人,所以他知道一些「將來」的事,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馬諦皺了皺眉,似乎習慣了我的隨便插話,
「為此他認為時空旅行一但可行,絕對有助於人類更瞭解自己的過去,畢竟在廿三世紀那場世紀戰爭之後,人類失去了不少關於戰前世代的寶貴資料。可是如果未來的人心存不軌,利用科技到過去犯罪,或做了改變歷史的事該怎麼辦呢?」

「呃…」說真的,當馬諦那樣說的時候,我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不祥的念頭。

「妳想過,為什麼那些人出現,會突然又消失?為什麼埃及人能造出金字塔?中國的秦始皇陵墓,在廿一世紀都還挖不到的地宮!是誰指導他們興建的?還有很多很多,發明出超越時代的神秘儀器,發明曆法計算的方式的奇人,都是從哪裡來的知識?在我們那個年代,時空警察忙於抹消那些不應該存在的錯誤歷史,但仍然有些事,被當成既成事實,只要把肇事者永久流放,就算結案的例子…」

「又是永久流放…你們那個年代的時空警察,還真是愛管閒事耶…」
「不是愛管閒事,而是非管不可。妳想看看,如果未來的人帶著高科技的技術到古代去,豈不是馬上被當做神一樣崇拜?如果因此引起了戰爭…改變了未來,那麼就會天下大亂了。因為這樣,所以才會有時空航法,以及時空警察局的出現…」

「喔,」我打了個大呵欠,對這話題絲毫沒有興趣。
「那跟你要不要愛多樂西,有什麼關係?」我拉過被單裹住身體,準備睡覺。

「改變歷史,在廿五世紀末,已經是『違反自然』的重罪,妳說我敢嗎?」他停下手邊的工作,一臉嚴肅地問我。
「嘖,想愛不能愛,那才叫違反自然啦!」
「什麼想愛不能愛?未成年的小孩,妳懂什麼是愛?」馬諦一臉鄙視,又露出那種不以為然、帶著輕視的表情。

我真是…他媽的討厭他這種表情的!

「少看不起人啦!」我從床上跳起來,指著自己一對「發育良好」的奶子,完全忘了他是個異性,沒好氣地說,
「在廿五世紀,我這樣已經算成年了耶!」
大概沒想到我會有這種反應,馬諦一臉啼笑皆非,
「噗,就算妳身體長大了,這裡可沒有。」他指著我的額頭,
「睡覺吧,很晚了。」他闔上筆電,站起來,
我只得嘟著嘴,乖乖躺回床上。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弄時空門要幹嘛?」
「小孩子不要管那麼多。」
「那你好歹也考慮一下我說的話啊!不然多樂西好可憐的。」我又轉移話題。
「少白癡了。管妳自己的事吧,下禮拜要幫妳做期中測驗,快點抱佛腳吧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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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III,愛人還是兄妹?

「難道我是命中註定的第三者!?」我摒住呼吸,深怕給外面正抱著多樂西的馬諦聽見。

+

「我真的覺得馬諦跟多樂西不對勁。」我跟山米這樣說,當他正替我塗上美白保養面膜時。
「唔,我也覺得他們感情好的有點過份,」山米靠我很近,近到我都能看見他皮膚底下的微血管了。

自從我被變態砍一刀之後,馬諦開始讓我外出。

可能是知道我脾氣壞,跑出去是早晚的事。可是,他卻也不希望我自己一個人亂跑,因此我想出門,多半會讓多樂西跟著,如果多樂西沒空,他會寧願不睡覺,也要接送我。

就算只是散個步搭地鐵,去找山米或諾瓦,他也不放心。

「大白天的,又不會怎樣。」雖然我這樣說,但他還是亦步亦趨跟在我身邊。送我到山米那裡之後,他才離開。反正山米收店之後,會送我回家,總之,馬諦一定會確定,我不是一個人在外面晃。

因為這樣,我多了很多跟馬諦獨處的時間,畢竟多樂西是要上學的,而且她的課業壓力也不小。馬諦是為了什麼放棄研究所課業我不清楚,但是他絕對不肯讓多樂西跟他一樣,所以不管多樂西的抗議,他連打工也不讓多樂西去。

「要賺錢我一個人就可以了,生活也不是過不去,妳只要專心把妳的本份做好就可以了。」他面無表情地跟多樂西說,否決了她去打工的提議。

有時候,馬諦是很大男人主義的,這一點我慢慢已經習慣了。但是,有一天晚上,正當我睡得迷迷糊糊時,突然聽見一個很細微的聲音。說也奇怪,當時我正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卻可以很清楚地聽見不知何處傳來的對話聲。
「別亂想…我跟她之間沒可能的。」

難得聽見馬諦用那麼輕的聲音說話,卻接著聽見了多樂西的哭聲。
「可是我好怕,好怕有一天你會為了她離開我…」
「傻瓜,怎麼可能?」
我還搞不清楚狀況,於是坐起身子揉揉眼睛。我光著腳ㄚ子,無聲地走到房間門口,只見儲藏室的門口,有一道光線從客廳照進來。原來門沒關好,難怪聲音會飄進房間。算算時間,半夜三點,馬諦才剛下班回來吧,怎麼他們兩兄妹是夜貓子嗎?都不睡覺的?

我偏著頭從門縫往外看,這一看差點嚇到我,因為,多樂西整個人貼在馬諦胸前,而馬諦兩手環著她的肩膀,兩個人相依相偎的樣子,根本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啊!當下我縮回了腳步,不敢作聲。

「哥,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會像對她那樣對我嗎?」
「我對她?怎麼了?我對妳不夠好嗎?」
「可是這陣子你總是陪著她,尤其是她受傷的時候…」
「那是她生病了啊,女生真是奇怪,這樣也吃醋。」
「當然會啊,她還沒出現之前,你就只疼我一個人,突然她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然後你就好像以前就認識她一樣,突然把注意力都放到她身上了…」
「哎,小妮子,妳想太多了。我說過,我只是要把欠她的人情還給她…」
「不管啦,如果我不是你妹,你還沒回答!」
「我不回答這種假設性的問題。」

就在馬諦說了這句話之後,多樂西猛然推開他,滿臉淚水地跑回房間去了。

我雖然只是在門後偷聽,可是卻也慢慢明白了多樂西的意思。從那次她幫我洗澡,說了那句話,我就開始覺得她有點怪怪的。也許應該說是我受傷之後,馬諦跟前跟後的,還讓我睡在他房間,親自照顧我。

也確實,自從家裡多了我,好像多了個外人一樣。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真正關係是什麼,可是卻感覺得出他們不是真正的兄妹。想也知道,廿五世紀來的時空旅人,怎麼可能在廿一世紀有個妹妹!要說真有關係,那樣最多也是祖先與後代的關係吧!?可是老實說,幾百年都過了,真的有什麼血緣關係,也是淡到不行的吧?也難怪他們日久生情…。

可是這些話,我不知道怎麼跟山米說出口。蠢就蠢在,我那晚躲在門後面,不多久就露出馬腳。
「妳可以不用躲了,呼吸聲那麼大,恐龍也沒有妳那麼嚇人。」馬諦兩手交握胸前,轉過頭來朝我這邊看。

「呃…」我馬上轉頭朝我的房間跑,企圖掩蓋「罪行」,但仔細一想,又不是故意偷聽的,幹嘛心虛?

「我說啊,你應該跟她說清楚啊,明明就是廿五世紀的未來人,幹嘛裝成哥哥咧?反正當初你英雄救美,把她從台灣帶到美國來了,乾脆好人做到底,當她的白馬王子不就好哩?」我趴在床上,看著在旁邊敲電腦的他。
「不可能。」他又是一副打死沒商量的表情,

「哪有什麼不可能的~~就算她是你的祖先,都過了幾百年了,血緣淡到一個不行,有什麼關係…」
「不是那個問題啦,」馬諦轉過頭來,
「我真的,只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從來沒想過別的…別說我跟她有血緣關係,就算沒有,我也不能跟她在一起啊,我是時空旅人,在廿一世紀是不可能有未來的…」
「怎麼會沒未來?反正你都來那麼久了,就算真的有時空警察,找你找那麼久,大概也放棄了吧,只要你安份守己,別去搞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應該不會被抓到吧?」

馬諦默不作聲,讓我有點害怕,難不成他就是在搞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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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II,大病初癒

「妳會覺得我很奇怪嗎?」我對著dorothy這樣說,側過身子,從鏡子裡我看見自己長大之後的身體。
「不會啊,不是跟以前差不多?」她微笑地看著我,眼裡卻有一絲落寞。

+

我病了整整七天。

自從我在街上被變態給割傷,就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傷口是馬諦幫我縫的,而我輸的血,則不知道是馬諦哪裡弄來的,雖然覺得恐怖、但是因為疼痛而無法動彈,我也只能任憑他擺佈。

這七天當中,馬諦正好都沒有休假,因此晚上的時間就只能依靠多樂西跟諾瓦,還有山米三個人輪流來看顧我。重點是,受傷之後,我是躺在馬諦的床上的。這樣馬諦白天可以照顧我,晚上的話他們三個人會輪流來看我。其實他們是分工合作,山米幫忙弄到一些外用的藥品,諾瓦替我調整醫療儀器,多樂西替我更換繃帶跟擦澡。

為什麼不能送我去醫院?據說是因為馬諦不肯。所以我只能在家裡躺著。
其實我已經有社會保險卡,在廿一世紀是有身份的,馬諦仍不讓我跟外界有太多接觸。我不知道原因,總之大概又跟什麼時空警察有關係吧?

那陣子,馬諦也沒睡好。他工作結束回到家都已經是半夜了,隔天要上課的多樂西多半得準備功課,所以馬諦一回家就會讓多樂西先去睡覺。諾瓦跟山米,只能在下班後的晚上過來,最晚十二點以前也會各自回家,除非隔天休假,他們才會在客廳沙發上將就。

白天絕大部份時間,馬諦就在我身旁坐著,或是躺在地上,只要我稍有聲響,他就醒過來探看。我覺得好奇,這傢伙到底要不要睡覺啊?說也奇怪,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回來了。

這七天對我來說,只有一個字,痛。

脖子上的傷口,幾天之後,就癒合了。這在廿一世紀算是很奇怪的事吧?因為我的傷口其實很深很長,那個壞蛋,一刀想要割斷我的咽喉,還好沒真的給他割斷,不然應該不止躺七天吧?但因為傷了喉嚨,我要說話都沒辦法。多半的時候馬諦得要很靠近我,才聽得清楚我在嗚咽什麼。
不知為何,房間裡,飄揚著理察.山德森的歌聲。那晚他幫我打了一針止痛藥,然後替我拆掉傷口的線。
「嗯,這樣過兩天應該就看不出來了。」
聽著那首歌,我想起被割傷的那一晚,我站在老舊店舖櫥窗前的事,眼淚突然無可抑止地流出來。

「怎麼了?還是痛嗎?唔,廿一世紀的藥真不管用…」他輕輕摸摸我的臉,擦去眼淚。
「疼痛也是痊癒的一部份…你這樣算正常吧,以前我…」他說到一半又停了,我睜著眼睛看他,他拿毛巾又擦擦我的臉,
「以前我每次受傷,妳就是這樣跟我說的…」

以前?我想開口問,卻說不出話。馬諦口中的「以前」,應該是發生在我所不知道的未來吧?他經常受傷嗎?而我,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對他這樣說的呢?


傷口完全好之後,馬諦總算休假了,他狠睡了一整天。因為我很久沒洗澡,多樂西把我抓去浴室狠狠刷了個乾淨,從小習慣有人在洗澡時替我刷洗,我倒是臉不紅氣不喘,反而是多樂西看見我的身體,臉上微紅了一下。

十六歲的我,其實已經發育得差不多了,只不過在胸線流行扁平的廿五世紀,奶媽都用襯衣緊緊幫我纏住身體,來到廿一世紀之後,馬諦總讓我穿上沒有曲線的娃娃裝,把我打扮得像個小女孩。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意外之後,整個胸部變得好腫。
「呵,那不是腫,是豐滿。」
「啊?不是吧?」我側著身體對著鏡子看自己胸前偉大的樣子,心裡煩惱著這樣回去廿五世紀豈不是要吃苦了?我用雙手壓住那一對穿了內衣仍然像要擠出來似的胸部說,
「真麻煩呀,」
「妳開始要變成大人了,呵,應該要高興噢。」
「妳會覺得我很奇怪嗎?」
「不會啊,不是跟以前差不多?」她微笑地看著我,眼裡卻有一絲落寞,
「還好沒有傷痕,妳真的很特別,就像…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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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I,第一次接觸

Met you by surprise, I didn't realize
that my life would change forever
Saw you standing there, I didn't know I cared
there was something special in the air

站在櫥窗前看著電視螢幕,我突然很想哭,鏡頭上的女孩那麼美,為什麼我卻是個醜ㄚ頭?

+

第一次的離家出走,我在燈光有如星辰的紐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因為我未成年,又已經是夜晚,因此只要有閃著燈光警車通過,就會機警地閃躲到街角。如果遇到黑暗的巷道,我也會不自覺避開。

來到廿一世紀沒幾個星期的時間,我才發覺自己出了大門,就哪裡也不認得。就算以前跟爹爹他們在其他年代旅行,反正別脫隊,總有隨身導航系統可以用。出門,也會有奶媽跟著的我,其實是不需要煩惱的。

所幸,我的外表看起來,就像一個東方娃娃,路人不至於露出詫異表情。很快,就有善心的人來問我是不是迷路。當然,我也怕遇到壞人,謊稱自己是出外購物,家人就在附近之後,我東躲西閃地,走到了靠近布魯克林橋的地方。

這座大橋,在廿五世紀時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具有歷史價值的「複製品」——只有觀光作用,沒有實質交通用途的西貝貨。就好像我家鄉的新愛菲爾鐵塔一樣,只是個好看的東西,同樣的情況,在世界各地比比皆是。

廿五世紀,是一個懷舊且復古的年代。科學昌明,人們卻懷念起廿三世紀之前的世界。一方面移民到附近的太空站跟移民區,一方面卻也盡力復興文藝與歷史。我有個熱愛歷史研究的科學家父親,所以,多少對於歷史上許多東西有所涉獵。

加上我有十二個兄姊,大家各有所長,歷史、考古,音樂、電影、藝術、美食、美容,科技,什麼都有,所以從小看的雜書真是多到不能再多了。正因為我接收太多東西,結果過了應該選擇專業的年齡,卻遲遲無法決定自己的未來,這一點讓我媽媽非常的擔憂。倒是爹爹,一點也不在意——

「最好永遠不要學專業,就留在我身邊當我的小寶貝吧!」
「幾十年後等我變成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時,你就不會這樣說啦,那時就變成老寶貝了。」我偏著頭看老爹,然後繼續翻動著手中的懷舊電子書,全沒想到,那一天來臨時,只怕我爹爹媽媽都早已不在了。


在夜街上走了大概兩個鐘頭以後,我累了。

對我來說像個大迷宮一樣的紐約,整個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我轉了個彎回到馬諦家附近的街角,那裡有一間老店面,是販售電器的。正常的商店都在晚上六七點鐘就關門大吉,唯獨這家店,入夜之後偶爾會有燈光。

其實我去郵局的路上總會經過這裡,只知道那是間二手電器店,賣一些廉價的便宜商品,店主是個黑人老先生。這天,我聽見了一個優美的歌聲。

那是個男人聲音慢條斯理地唱著一首情歌。以我對廿一世紀的美國所知,通俗音樂裡已經鮮少這種像是慢動作播放的慢歌了,但是這首歌旋律頗為優雅,因之我停住了腳步。櫥窗裡有一部舊電視機,正播放著廿世紀末的老電影,蘇菲瑪索的「La Boum」。

我有個研究電影的六姊姊。她在大學時就以懷舊電影研究,搭配當時還在實驗階段的「時空旅行」為主題,寫了她的專業論文,因此擠身進入專業影評之林。很多電影公司邀請她去當顧問寫影評,因此她是我家第一個還沒大學畢業,就擁有高收入跟自己住宅的孩子。

六姊姊是個家務大白癡,當她忙於影展工作時家裡就會亂成一個大豬窩,爹爹會要奶媽過去幫忙照料家務,那個時間我就跟著到六姊姊家去打混。因為這樣,我看了無數的老電影,音樂劇,跟一些我根本搞不清楚在幹什麼的歌劇片。六姊姊會把我當成學生,有模有樣地告訴我,哪部電影在該時代有什麼社會意義,就像「Les Misérables」反映了真實的十九世紀末法國社會一樣。

正當我為電視螢幕裡的victoria﹙註,電影角色名﹚清新樣貌而想起往事時,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我一下。我一回頭,就給人用把刀抵住了脖子,
「身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
從小被保護得很好的我,生長在一個幾乎沒有犯罪的世界。﹙這也是何以時光旅行帶來了新的犯罪行為,會被視為罪大惡極之故﹚當時腦子裡只想著「哎呀,可是,我身上沒有錢呀!」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抵在脖子上的尖刀,弄得我好痛。

「十三!」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際,聽見了馬諦的聲音,像是怒吼似的從我背後傳來,一瞬間我像全身血液都凍結了一樣,而抓著我的人也停下動作。

我感到一股熱氣在自己頸子上暈開,接著是金屬落地的聲音。舊店舖的櫥窗玻璃裡,倒映出那個原本抓著我的男人,他丟下了尖刀轉身逃去,然後是一臉憤怒的馬諦,正朝我這裡衝過來…

「馬諦,我…」沒來得及說出下一個字我就朝前跪了下去,馬諦在我摔倒在地上之前抓住了我。低下頭我才看見自己的上衣已經染滿了鮮紅色,還有地上那把染血的尖刀。

「十三,不要動。」他說這句話時,抱住了我,臉上的表情痛苦且悲傷。
「我…受傷了嗎?」
「乖,沒事的,不要動…」認識他以來,他難得對我這麼輕聲細語講話。

不知為何,此時的畫面,我只覺得好像在哪裡經歷過。那種感覺,就像你會突然間在做某些事時,覺得那場景,你好像曾經在哪裡遇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看著馬諦一臉擔憂,我只覺得越來越虛弱,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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