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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絲的時空之夢。XXIX,另一個賭注

跟家人交惡的那幾年,只有小多陪伴我──當然,是牠的後幾代複製貓。

養了好多代的「小多」,在我決定從二研退休之前,突然死了。這次我沒有再把牠送去做「愛寵複製」,而是把牠的DNA留了下來。

在不久的未來,世界上會有兩個跟我有關的人出生,一個是馬諦,另一個是在我有生之年都沒能真正遇上的、廿五世紀末才出生的nova。當然,或許他並不真的存在過,如果在獵夢人的黃昏裡跟我對話的人真的是他,那麼他自然會在時間推進到那個點的時候,在二研的地下C區以新進研究員的身份出現。

我把小多的DNA放進當時最流行的「時空膠囊」裡,在指定的時間寄給廿六世紀初將會進入時空旅行局二研地下C區的新進研究員nova。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就像馬諦從他的時代替我訂的教科書可以送到廿一世紀一樣,時空郵局必定會準時送達我的包裹。

Nova會從我的郵包裡得到一隻小貓的DNA,然後因為小貓的帶領找到我塵封在二研的研究資料,包括我用父親給我的記錄儀所記錄的一切過去。

Nova,他是我對未來下的另一個賭注。

我沒有結婚,不曾戀愛。隨著漫長的時間過去,從管理局的資深研究主管職退休,已經是法定退休年齡的五十五歲了。身體狀況不是很好,所以我接受了一間偏遠學校的邀請,到了鄉下當物理老師。那段生活在廿一世紀的日子,就好像童話故事一樣,不曾存在似的靜悄悄地塵封著。我能做的,只是等待,無盡的等待。

馬諦曾經告訴我,他是比我還要晚出生的孩子,我們相識在我所不知道的未來。

我一直在等待,等著他出現。然後,在我五十四歲的這個時候,他果然真的出現在我的面前──一個頑劣至極、無可救藥的問題少年。馬諦曾經是特教局裡被列為「最無藥可救」的街頭少年。

那是在我任教的學校的實驗室遭到入侵,一些值錢的設備給偷走之後。警察通知我,抓到了幾個嫌疑犯,也起出了贓物,要我到警局去指認。就在警局裡我見到了被用鐵鍊栓起來鍊在牢房裡的他,跟幾個年齡相近的孩子,用很敵意的眼神看著我。

「唔,我不是很確定…」我否認那些東西是從我實驗室裡失竊的,然後私下掏腰包補償了學校的損失──只要我指認不出來,那群孩子就不會被判刑。後來,孩子們被移送到少年觀護院去,他們都是無父無母,也不願意接受孤兒院教養的邊緣孩子,只要被送進觀護院,不接受行為矯治,是永遠出不來的。

行為矯治,那是很恐怖的事,就是洗腦、剝奪過去的記憶、包括兒時的歡喜悲傷,一切的一切。沒辦法,廿五世紀是個幾乎沒有肢體犯罪的世界,除了少數聰明過了頭的違法時空旅行者,大部份的人都是善良且守法的──因為不守法的那些人,早就在觀護所裡被「矯正」了。

我出面向法官提出保證,把少年馬諦從觀護所裡帶了出來。我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耐心教導、關心疼愛,帶他離開危險的街頭,給他家庭溫暖。他還不知道他的未來,不知道終有一天,他會回到過去,在廿一世紀的紐約遇見我。

他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囉唆的長輩,有時頂撞我,有時不改惡作劇,有時體貼,有時叛逆。每當他發起小孩子脾氣鬧彆扭時,我總是想起四十年前,在廿一世紀時,我同樣對他做過的事。那讓我,可以平心靜氣地,面對他一次又一次的叛逆與忤逆。誰叫我、曾經欠了他?

「為什麼要帶我出來?我跟妳又沒親戚關係。」剛從觀護所裡出來時,他還戴著追蹤用的手環,只要他脫離了正常的上下學、回家路線,就會被手環裡的麻痺電波麻醉,接著少年警察就會趕到,抓他回觀護所。

去觀護所保了他一次之後,我告訴他,只要他乖乖的上學、回家,時間到了我就會拔掉他的緊箍咒,讓他可以在課餘回到人群裡,正當地交朋友、也可以隨心所欲的去圖書館、甚至去旅行。
「觀護所的洗腦不是你能想像的那麼簡單,他們會剝奪你的過去,讓你變成什麼都不知道的笨蛋,你知道嗎?」他撇撇嘴,在觀護所裡顯然被揍過,嘴角還有一點瘀青,
「妳是進去過啊?要不然妳怎麼知道?」

我拿了熱毛巾給他,他並不理我,所以我把毛巾放在他身旁,面無表情地往下說,
「那些設備,是我以前研究過的啊,道理簡單得要命,專門用來馴服野獸的。只是沒想到有一天也可以用在人身上。只要幾分鐘,一隻野狼就會變得跟綿羊一樣乖,你想試試看嗎?」我發現我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可怕,正好用來治他。

「剝奪過去又怎樣,反正也不是什麼好回憶。」他閃躲著我的眼光,裝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你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你知道嗎?難道你要把你父親給你的天份,還有跟父親共度的童年時光全部忘記嗎?」說也奇怪,當我對他這樣說的時候,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回來了──我想起馬諦曾經跟我說過類似的話。

「哼,那個拋棄我,一去不回的傢伙?忘記就算了。」
「他並沒有拋棄你。馬諦,你的父親是一個很優秀的科學家,只是他把聰明用在不該用的地方,所以再也回不來了。」他的父親曾經在二研短暫待過,是一個利用時空旅行回到過去世,企圖改變歷史的時空旅行者,也是時空警察局執法初期的第一批犧牲者。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如果他的才智用在正途,成就搞不好比我父親還要高。

只是造化弄人,誰知道那些跑到過去想要改變歷史的人,腦子裡裝了什麼異於常人的東西?

「他遺傳給你的,是難得一見、超乎常人的聰明才智,你不該否定他的存在。」
馬諦並不能明白我所說的涵義,只是默默地把毛巾那起來擦臉。
「洗完手吃飯了。」我轉身走出房間,並沒問起他離開學校沒回家是跑到哪裡去混了。

後來馬諦沒再逃跑,有好一陣子他很認真,上學,放學,在家讀書,在院子裡打球,所以,我便私自替他解除了追蹤手環。其實我不需要那種東西,當研究員的那些年,我早就克服了我的ESP封印問題,可以靈活自如地運用我的心眼去看東西,包括他什麼時候在哪裡,做些什麼。他自己也是個ESP值很高的聰明的孩子,很快就懂得要用ESP來逃避我的追蹤,不過呢,我好歹比他多活了四十年,怎麼樣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妳這個巫婆!」被他罵的時候,我倒不覺得難受,反正以前我罵他的話也好聽不到哪去,我說的,是廿一世紀的時候的事。

他的成績很好,進步得很快,不出兩年就成了學校裡理科成績最好的孩子。我在家裡給他弄了實驗室,他要什麼新設備,我都不會拒絕;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也不再用心眼去觀察他了。他能感覺得到「自由」的氛圍,但卻什麼話也沒說,照樣乖乖地上學放學,回家。

帶他離開街頭的我,成了一度控制他的幫派的敵人。也許是命運的作弄,他們幾次闖進我的家,破壞家具、搗毀我們的研究設備,甚至打傷我。馬諦為此痛苦不已,他以為是他給我帶來的惡運。他秘密籌劃著要離開,以免帶給我更多麻煩。

命中註定的那一天終於來臨了。如同我靜靜等待著命中註定的再次相遇,我也坦然迎接這最後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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