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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色森林  終章,一輩子等待的愛情

「我們真正應該相信的,是上帝的安排。」傑輕聲說,
「凡事總有因和果,就像我跟奇德…」
「啊,難道我是那個路人甲表哥?」我忍不住皺了眉頭,
「說不定魯迪是上帝的天使,冰女只是上帝的一體兩面…而魯迪的存在只是為了考驗巴蓓德的信仰,任務結束、他就回到上帝的懷抱。」
「我不是表哥、你也不是巴蓓德,除非我們變性啦。」我小賭氣地說,
「就算我是表哥,也會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巴蓓德回來,失去魯迪,巴蓓德一定悔恨交加,做為她的表哥,我只能等著她、給她溫暖,給她親情。」

「嗯,妳也會這樣等著我嗎?」
「當然會,我愛你,跟奇德一樣,我們都愛你,只是愛的方式不一樣。」我竟然理直氣壯地把「我愛你」說出口了,毫不臉紅。

「我知道。可是如果我,一直都不回來…」他閉上眼睛,不敢看我。
「我會一輩子等的。」我把臉貼近他的胸口,聽見他用力跳著的心,活生生的,就像要跳出胸口似的。
「我一定會等你的。」我很篤定地說。才十七歲多的我,就這樣自信地許下了諾言。傑用一個很溫柔的吻回應了我,那晚我們就像一般的小情侶那樣,緊抱著對方,親吻對方,牽著手依偎著對方。

那天之後,我又乖乖回到校長住宅去當孝女,每天下午老爸照例要幫我補習。我跟傑,只有在用餐時間才能碰到面,因為他還得回診,帶學弟妹,經常都忙到看不見人影。

開學前一天的早上,老爸告訴我,
「傑.布倫希德.佛坦斯基也要離開了。」原來,傑的教名就是布倫希德?那豈不是跟齊格飛相約來生的女武神?
「啊?他也要走了?」
「他本來,就是來這裡治療內心創傷的,現在治療結束了,所以他也要跟希爾一樣,去唸他真正想唸的學校。」
我以為,敞開了內心的他,可以重新回到陽光下,可是他卻選擇了另一條漫長道路。
「什麼時候走?」
「就今天啊,我也很捨不得,還希望這小子可以當我女婿,不過…」
「什麼?今天?你怎麼不早說啦!」我驚跳起來,根本沒聽到後面老爸講的那堆什麼新學校的入學公文也沒啥效率之類的廢話。
「剛才我在校長室給他蓋了轉學證明了,怎麼,妳要去哪裡…女兒啊,可別跟他一起跑掉了呀!妳可別丟下老爸,嗚嗚嗚…」老爸兩手掩面,縮著肩膀拼命搖晃。
「可惡,別裝哭啦!」我丟下這句,拔腳就跑。

我又像當初來到這個學校時那樣死命飛奔著,往校門口跑。果然,傑拎著行李,正站在校門口等我。

「我就知道,校長一定會跟妳說。」
「你敢…不告而別,天涯海角、我、也會、追、殺你、的!」我氣喘兮兮地,幾度喘不過氣來,整個臉因為著急而泛著桃紅。
「呵,妳臉又紅了,奧茲,妳這樣好可愛。」我急得要死,他卻若無其事又一派輕鬆。
「你,要轉學、去哪裡?」仔細一看,傑手裡握著我當初來到學校時,戴著的那頂鴨舌帽──那是我洗乾淨了送給他的聖誕節的新年禮物。

「尼達洛斯神學院。」他眼神溫柔地看著我,一如最初我在這校門口見到他的時候。
「我不想、再逃避了。奧茲,我不想再逃避了,我要贖罪。」他慢慢地,把這番話說完,
「我會珍惜妳的帽子的,戴上它、就好像妳在我身旁一樣…我不確知我能不能忍受做為神父的獨身戒律。不過,當我怯懦時,會想念妳來鼓勵自己…」
我沒等他把話說完,撲過去吻了他。

那是一個很深、很深的吻,深到我不想放開他、不想放他走。可是,最後我還是得放手。我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就這樣,送走了他。

「魯迪是上帝的天使,冰女只是上帝的一體兩面…他只是回到了上帝的懷抱。」我終於明白了,我們誰也不是誰,傑只是選擇回到上帝的懷抱,就像奇德一樣。陰陽兩隔,他們終於做了一樣的決定。

送走了傑,我像個被抽空的沒有靈魂的娃娃,站在校門口的空橋前發呆。掏出他留給我的信,才發現裡面是我在湖裡撈到的那張信紙──傑把它曬乾了,仔細地收藏好。信上還多了一行他的字跡。

我感覺到很深刻的哀傷與不捨,想起了那個陽光溫和的下午,阿貝老爹面帶微笑、坐在校門口望著我的事…,那時是我第一次見到傑,
「喂,帥哥,校長室在哪呀?」
「來,跟我來。」安靜、害羞的他,友善地對我伸出了第一雙友誼之手。

我回頭看了老爹一眼,那畫面像是停格了似的。

傑伸手拉了我催促著,帶我往校園深處走去…老爹淒淒然的微笑,傑碰觸我的溫暖手心…一切都像是才剛發生一樣。再捨不得,我知道,我必須承受——因為,這就是人生,再真實不過的人生。

我們都有屬於自己的人生,我會留在山上幫老爸,將來會唸特教,唸教育心理學,而他選擇了神職,他想把一生都奉獻給神,將來到世界各個角落,去幫助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被水浸溼的奇德遺書上,大部份字跡都模糊了,唯有一段是清楚的,
「…人有兩次死亡,第一次是肉體消逝的死,第二次則是被朋友遺忘的死…今天我要坦然地回到神的懷抱,相信你總有一天也可以,只要你願意,只要你願意,請你接受我的心,至少,我能永遠活在你的生命裡…」

「奧茲,遇見妳,是我人生最美好的事。這是奇德留給我的信,現在我把它留給妳。」握住信紙,陽光從空橋的上方落下,我閉上眼睛感覺奇德好像在一瞬間與我重合…

「親愛的傑,我也一定,不會忘記你的。」

-完-


後記.向萩尾老師致敬

萩尾望都老師,是我非常喜愛的一個第二代漫畫家。﹙第一代是像手塚治虫這樣的大師﹚。那年代的漫畫家,聽常都會有美形的人物,大大有窗戶的眼睛,以及八九頭身的恐怖身材。

不過,萩尾老師的作品卻不是這樣,她的人體線條,頗為真實,也不算是真正美形。她從早期畫一些歐州背景的故事,到一九七零年,以「波之一族」描繪吸血鬼的永恆生命的單元連載故事,登上創作的顛峰。然後,開始了她以「少年之間的情感」,敘述未成年、尚無男女性別的少年們之間的情感的漫長時代。

她還擅長具有某些特殊含義,探討生命意義的科幻題材,感覺跟手塚的「火鳥」系列有點像。在日本的第二代漫畫家(又被稱為花之廿四組)裡,她具有一定的地位跟風格。雖然在台灣算是冷僻,但早年在大然伊士曼初期,她的作品曾深為五年級讀者所喜愛!尖端出版過她一整套的作品集,相當難以入手。

這部「雪色森林」,就是改編自萩尾老師的「多瑪的心臟」。

不過,除了大致上的架構相似,我修改了大部份的細節、背景,人物個性。唯一不變的,是傑跟奇德之間若有似無的同性情愛,同病相憐的他們,無法說出口的過去,是這部作品裡最讓人痛楚的部份。

原著裡的奧斯卡是個很善良天真的男孩,目睹父親殺母,然後被父親強行帶走,從恐懼到相依為命,到最後父親重病、把他託給了生父,然後故事才真正開始。

我還記得大概是在一九八七年時,我偶然在錄影帶店發現了一捲名為「一九九九年的夏天」的日本片,因為翻譯其差,字幕又常消失,只能一知半解地看完。整個故事拍攝的手法,就是一個強烈的黑白對比,黑色校服、白色校舍,四個少年,在假期裡留校,然後現在與過去的交錯,從頭到尾都沒有其他人物,就四個人把戲演到完。

一直到後來我有了「多瑪的心臟」(台譯:天使心)的譯本,才知道原來那部沒頭沒尾的電影,是改編自萩尾老師的作品。可以說,我這部小說應該是改編自那部日本電影,而不太算是改編萩尾老師的故事吧?

我必須承認,我構思這部作品的時間,確實有將近十年的時間。從一開始想把心裡的那份感動寫下來,到我能嫻熟地筆隨意走,這當中我經歷無數的文字成長;我很高興,能在我對文字最敏感的現在,把這部作品用我的角度寫下來。

也許有很多人覺得疑惑,為何日本人喜歡創作「BL故事」﹙意指同性愛﹚。其實日本的「眾道」﹙男同﹚行之已久,遠從古代,日本的男色與女色就是平起平坐的,成年前的男人,把長髮紮成兩束垂在胸前一如少女;如果男孩在成年前,沒有過任何男性追求者前來示愛,在當時是非常丟臉的事。當他們成年束髮戴冠之後,才會真正變成男人,在此之前,他們可以任意選擇要跟男人、還是女人相愛。

戰國時代跟幕府時代,當時的國主、城主、將軍們,娶妻常常只是為了生育後代世襲地位,而不是因為「愛情」。或許因為平安時代的外戚弄權﹙平安時代的天皇幾乎都沒有實權,都是皇后的兄長、父親掌權,無一例外﹚,造成一個「女人只會後宮爭寵、外戚弄權」的惡劣印象,再者男人不得攜帶家眷上戰場,因此美少年家臣,往往就成為主子寵愛的對象,甚至以此建立勞不可破的互信關係。

正因有如此的歷史背景,所以日本人的創作裡,才會充滿了BL的「浪漫情節」吧!五年級同學很熟悉的「青池保子」有一部長達40集的「浪漫英雄」,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雖然是這樣,我卻對眾道情結毫無興趣。與其把焦點放在BL上,我覺得不如去探討青少年對於「愛情」跟「親情」的憧憬、渴望。不是嗎?因此我才會把奧斯卡寫成一個外剛內柔,長髮披肩的女孩,也希望讀者會覺得喜歡才好。

 

駱小紅,2006/10/6,原作發表於失戀雜誌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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