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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習慣他來去自如這件事了,事實上我自己也是這種人,反正,好像很快又會見面。他甚至沒告訴我,回日本之後有甚麼計劃,我也一直沒給他承諾,連讓他安心的意思都沒有,就一直維持著床伴的曖昧…

曠原淑女.番外篇6,弱水三千,到底是要飲哪一瓢?(中篇)

「哎呀,妳想想、他肯甘心情願當她的工具人一二十年的,不也表示,某種程度上,算是個專一的男人嗎?」曼曼小姐這樣跟我說的時候,我一邊在自己座位上整理文件,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
「是呀,一邊專一、一邊跟數不清的女人上床…」

「唔,妳是吃味嗎?吃他過去那些風流帳的醋?」曼曼小姐不知何時來到我身旁,貼近了我的耳際,吐氣如蘭。
「才不是呢!」
太靠近了、太近了,我臉上一熱,曼曼小姐近看也很年輕,臉上幾乎沒有歲月的痕跡,根本就是天生尤物啊!

「那時候,我又還沒認識他,過去的事也跟我無關,誰會吃醋啊?」

是說,故事怎會一下子跳到,我跟曼曼小姐的對話呢?事情是這樣子的──那晚我好好跟喜又梨曉以大義之後,她便甘心情願地跟著她老公回家去了,之後風仁君有沒有順利達陣我是不曉得啦,不過,幾個月後就聽說喜又梨有喜了…
「所以變態女山猿終於還是被你KO了,好樣的!風仁君!」真志在電話上這樣跟他妹夫說,而他老兄翹著二郎腿,死賴在我學校附近那間,上學期間租住的小公寓的沙發上。
「我看是喜又梨把風仁君給KO了吧,」我在心裡os,那時候,我已經把學分班唸完,準備要打包離開了──是的,五年的學業結束,準備邁向我人生的新旅程。

那時候,我是這樣跟喜又梨講的,
「親密關係這種事嘛,也沒規定非得男人才能主動,既然你們兩個的主從關係跟一般人不一樣,妳也可以主動出擊啊。」我想起有部瑞典小說,裡面女主角的個性跟喜又梨有點相像啊,
「妳看過一部小說叫Mänsom hatar kvinnor?」我買的是瑞典原版,想說要練習看原文,結果最後還是加訂了中文版,台灣翻成「龍紋身的女孩」。
「有有有!我看的是英文版,Salander超厲害的!」她一邊說,一邊從牆上書架裡翻出一本厚厚的英文小說。
「是啊,我覺得妳跟風仁的互動,倒是挺像男女主角的,所以…」
「哈哈哈!」大概喜又梨想起故事裡對於男女主角初次上床時的描述,忍俊不住,
「我知道了。其實…」

她告訴我,其實她已經準備好、要接受跟風仁成為夫妻這件事,也很enjoy跟他有肢體上的親密,風仁君推倒她時、她竟不覺得討厭…可是她對於自己在床上處於「被動」這件事感到不安,那跟她過去習慣的互動模式不一樣。
「愛他所以才不覺得討厭吧?搞不好還蠻喜歡的?」我歪著頭看她。喜又梨的臉紅得像桃子,不、應該說是蘋果吧?
「我很害怕,跑出來以後就後悔了,可是又怕他生氣了、後悔娶我了怎麼辦?」
後來她聽說風仁君就等在外面,於是在還沒驚動她家老頭以前、就乖乖跟老公回新家去了。


聖誕節假期過完,我又回到原本的生活,偶爾去台北看看秀文,順便跟真志見面,說是「見面」其實就是跟他一起吃跟睡,基本上跟他在一起,是沒機會到處跑的,除了去超市買菜,回家做菜,看看電視、聽音樂聊聊天,其他時間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的,感覺就是像人家說的新婚夫婦的生活?可惜我們既無婚約、我也還沒打算嫁人,單純就只是為了上床才混在一起罷了。

假期結束又回T城繼續課業,日子大概就是這樣過了。他沒再跟我提「將來」,我也就沒再拒他於千里之外,就這樣、我迎來了五年學分班的ending,他則把台灣的公司業務,移交給了台籍的CEO,算是把他父親的唱片公司在台拓業的工作,做了一個完結。時間剛好到,我覺得有鬼啊!之後他在日本還另有工作要做,台灣的事告一段落之後,就收拾包袱回去了。

我早習慣他來去自如這件事了,事實上我自己也是這種人,反正,好像很快又會見面。他甚至沒告訴我,回日本之後有甚麼計劃,我也一直沒給他承諾,連讓他安心的意思都沒有,就一直維持著床伴的曖昧,我也沒事先跟他說,畢業以後我要去瑞典啊。我是在出發前幾天,才從山上農場打了電話告訴他的,
「以後找我就先寫e-mail吧,等我安頓好,有手機號碼再跟你說。」
「喔。有空我會去看妳的。」
「不用特別跑來啊,那麼遠!」
「不遠不遠、過陣子我也會去斯德工作,到時候…」一陣吵雜,還有到站的廣播聲,大概他當時正在坐電車?吵鬧聲掩蓋了他後面說的話,反正也沒甚麼特別的,大概就是他不久以後也會回瑞典之類的?

Mr. Jessen初坐上Fredrikstad集團主席位置,每年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待在莊園裡,就近到鎮上的公司工作、也順便照看健康不佳的Adolf;曼曼小姐並沒有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因為他們的玩具公司生意很好,她得要留在Malmo處理業務,以此為契機,他們跟我提出了工作的邀約。

所以,畢業後我立刻就打包了行李,在仲夏節來臨以前,風塵僕僕地,來到了風景如畫的Malmo,成為曼曼小姐的私人助理。

Malmo位於斯勘地納維亞半島的南端,也是瑞典的第三大都市,跟歐洲大陸最北端的丹麥隔海相望,與哥本哈根是雙子城一樣的存在,中間有地鐵可到,車程大約35分鐘,其實蠻多人是住在Malmo、然後日日通勤到丹麥上班的。

說是私人助理,就是在Jessen家跟公司幫忙打雜。工作上的事,曼曼小姐教了我不少,一開始除了泡咖啡接電話,她也讓我學著做文書處理之類的事,公司還有其他員工,曼曼小姐出差不在的時候我也不會無聊,因為大家都對我很好,很願意教我做事。曼曼小姐在Malmo時我更是忙碌,因為,每天都要下廚,有那麼幾次我甚至有,回到了跟克里格在大樓頂的公寓裡相依為命的那種錯覺。她很講究生活情趣跟品質,看得出她是大家閨秀出身,不過她也有江湖豪氣的一面,她甚至告訴我,她曾經有過一段非常糜爛的夜生活女王的過去。
「那時候,我跟Keith還分隔兩地嘛,那故事很長、以後有機會跟妳說。總之,為了填補沒有他在身邊的空虛,我每天泡在夜店裡,常常一覺醒來都不曉得身邊躺的是甚麼人呢。算起來,妳簡直超單純的哪!」
對啦對啦,雖然我自以為是肉食女,但在她跟真亜面前,我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說起來可恥,不知道為甚麼,一直沒有找到比真志更適合的對象。可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多,我竟然也不會覺得孤單,看來,我其實也沒有真的那麼喜歡他吧?

至少我一直是這麼想的。

我是在仲夏來到瑞典的,過了三個月的忙碌生活,漸漸也習慣了跟曼曼小姐在一起的步調。入秋之後,溫度稍微降了一點,白天大概十來度,在台灣這樣已經算是冬天了,雖然住過哥德堡,那裡比之malmo更冷一點,不過、剛從亞熱帶來到北歐,我還是有點不適應,不小心就得了傷風。

那晚真志正好打電話來,聽見我聲音不對勁,嚷著要曼曼小姐給我放假,於是隔天早上,曼曼小姐就讓我在家休息,她自己開車去公司上班了。
「有不對勁要打給我唷,我會請家庭醫生幫妳看病的。」
「好。」跟她道完再見,我鎖了門,一邊吸著鼻子、穿過長長的通道、上樓去。

Jessen 家是一間很大的古老房子,一樓有個很大的空間都用來擺Mr. Jessen的收藏品──玩具、動畫人物模型之類的東西,有幾個機器人比我還高大!還有工作室跟圖書室,然後才是餐廳跟廚房。臥室跟起居室都在二樓,房間很大,都有自己的浴室,其實住起來很舒服、隱私也不會受到打擾;唯一缺點是宅子離市區有段距離,出入都得開車,出了院子就是很幽靜偏僻的鄉村,跟鄰居隔了有很大一段的荒涼草地。

我躺在房間床上,昏昏沉沉,時醒時睡,早上雖然吃過藥,卻還是覺得手腳發軟,睜開眼睛看著窗外,明明藍天白雲的,院子裡也是一片花團錦簇,我卻一點enjoy的興致也沒。突然,我好像聽見甚麼聲音,初時以為是鐘點管家來了,weekday通常管家都是中午前到,打掃清潔洗衣之後,採買東西,傍晚離開;我瞄了一眼牆上的掛鐘,還不到十一點…難不成是小偷?

我給怪聲嚇到,起身找了一下,最後在起居室撿了根高爾夫球桿──那是曼曼小姐平日在家休閒搭配電子遊戲用的,光著腳、屏氣凝神,輕輕走到樓梯口,正要往下看,突然有隻手搭在我肩上、差點把我嚇破膽,一聲尖叫、回身舉起球桿就打…

我尖叫的那聲音之大,如果隔鄰有住人,應該都報警了吧?
「幹嘛叫那麼大聲?」反被我嚇了一大跳的人,用空手奪白刃的姿勢抓住了球桿──居然是穿著風衣的真志,
「剛才進門以後,我有出聲叫妳啊,妳沒聽見嗎?」
「沒有…」我都快哭出來了,他叫我的時候,應該是剛好我躲進起居室找武器?
「唔,還好我反應快,不然就腦袋開花了。」
「你怎麼來的?」被他這麼一嚇,我魂都要飛掉了,顧不得感冒沒有梳洗、整個人病奄奄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這樣),武器沒了、只得擂起拳頭揍了他幾下──當然、都被他擋下了,我那點力氣、平常就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生病?眼見我兩腿發軟似乎就要暈倒了,他攔腰一抱、把我扛回房間,
「一早坐X2000下來的。曼那個傢伙、不懂照顧病人的,」他安頓我回床上躺下,陪我坐了一會兒,然後就鬆了鬆領帶、跑下去廚房給我做吃的了。

說得也是,曼曼小姐也說,平常都是她老公Keith打理她的生活大小事,把她侍候得跟公主一樣,雖然家裡也請了鐘點工人跟管家,但不是24小時在。Mr. Jessen去了Fredrikstad以後,擔心她一個人住這大房子太無聊,所以才找我來的。

真志做了熱麵包湯跟幾樣簡單的食物,等他上樓的時候鐘點管家已經來了。他是先到公司跟曼曼拿了鑰匙,然後開她的車過來的,曼曼小姐也通知了管家,要替訪客準備房間跟食物,就只有我甚麼都不曉得。

「所以,你已經到斯京了?」吃完了東西,他拿開水讓我漱口。
「嗯,來快一個月了,之前都住旅館,最近才搬到新家。」見他還是那副領帶襯衫、離子燙的造型,不知為啥我整個人就放鬆了──畢竟跟曼曼小姐在一起是工作,就跟以前克里格還在的時候很像,雖然是一起生活、卻也有一點緊張感。
「新家?你要長期待在那邊?」
「對呀,唱片公司那邊有個案子,菲利克斯找我幫忙啊,少不得要待上幾個月,所以公司幫我找了間房子,小小的、環境還不錯,有機會妳過來渡假呀,院子裡還有溫水游泳池可以裸泳唷!」
「才不要。」我翻了個身不理他。
「唔,那是有蓋子的,不怕被偷看啦!」那傢伙的重點老是搞錯…。

我是知道他要到斯京工作的,剛到Malmo來曼曼小姐就提過,只是不確定他何時來。他這次來,是要幫以前曾經交往過的那個貓小姐製作唱片的,另外也會參與電影的拍攝工作,那部電影是講述一個鄉下農莊姑娘偶然接觸音樂,到參加歌唱比賽,出道成為名歌手的故事,會有很多舞台的演奏場面,真志也會粉墨登場。

雖然知道只是工作,可一想到他跟貓小姐曾經有過那麼一段,不知何故我心裡有種說不上的奇妙感覺,可我也不想讓真志覺得我小家子氣,因此,在他面前即使談到他工作上的事,我也都面無表情,若無其事。

那次感冒我足足躺了三天,真志在Malmo待了將近一個星期,說是要照顧我、其實是讓曼曼小姐給我休假,好藉機跟我獨處。後幾天我們搭車去了哥本哈根,周末就住在那邊,玩了個徹底才回Malmo。說好聖露西節以前他會來接我回哥堡,曼曼小姐則是萬聖節後就要提前過去Fredrikstad跟她相公團聚,而且、今年她還邀請了她一干老友,來參加腓德列莊園的聖誕party。

確定下次碰面的時間之後、真志就回斯京去了。

送他去車站時,不知為何、我突然有一種以前沒有過的感覺──是捨不得?還是甚麼?我分不清楚,只覺得心裡很酸,就算當年我離開哥得堡回台灣,也不曾有過這種情緒…
「怎麼了?怎麼了嘛?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他伸手在我鼻尖上捏了一把,
「妳這樣我會捨不得回去的啦。」
「…在斯京不准又花心喔,不然…」我捏了他的手背、冒出這一句,接著臉上一陣熱,覺得自己根本沒立場,因為過去、我從沒承認過跟他之間的關係啊。
「知道知道,妳不在身邊我可是都很安份的!我還怕妳被別人把走呢。」
「神經,快進去啦!」我推開他,提醒他列車時間差不多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之後,我悶悶地離開車站,一個人回了曼曼小姐的家。我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玩的,他也是,或許我跟他就是適合這樣分隔兩地,每次見面才能保持剛在一起時的激情?要不然,以他對於床笫之事的熱衷,應該早就膩了我吧?

那天曼曼小姐回家見了我就虧,
「咦?妳還在?我以為妳會跟他走耶。」
我嘟著嘴,
「妳就這樣巴不得我跟他跑掉啊?」
「哪有啦,妳留下我高興都來不及,人家超喜歡妳煮的…」因為她以前請的華人廚子,連紅白桌的料理都分不清,偏偏她出身一個對吃很講究的香港家庭。
「哪,Ivy,我今天跟Keith說了,明年春天,他回來的那幾個月,就讓妳放假去斯京跟那傢伙混,這樣好不好?」
「啊?」我愣了一下,臉上一陣紅,
「我跟他有什麼好混?」
「哎呀,反正他去工作的時候,妳也可以去上SFI嘛,這樣以後想再唸書或工作也容易點啊!哪,之前不是跟妳說好,除了工作以外,也要讓妳再去上學的嗎?」
確實,Mr. Jessen找我來的條件真的蠻好,就跟以前克里格一樣,除了幫忙曼曼小姐打理一些家事,也要讓我再去上學,只是我覺得這樣太對不起這份薪水了,於是就沒去唸SFI,把時間拿到公司裡去學習跟幫忙了。

「這裡也有SFI不是嗎?」
「是啊,不過、在他身邊妳比較沒壓力吧?讀書也能專心點。」原來曼曼小姐的眼睛是雪亮的呀,她早就察覺了我在她面前,跟在真志身邊不一樣的地方?
「唔,可是…」
「哎呀,我老公在的話,我們兩個一天到晚love love的,我怕妳會噁心得受不了,哈哈哈,」

原來是這樣啊。

「那兩個人啊,以前年輕的時候、因為一些家庭變故分隔兩地,好不容易又在一起了,所以很珍惜兩人獨處的時間,妳要是待在他們身邊,眼睛一定會被閃瞎的啦。」
聖露西節還沒到,曼曼小姐才出門,真志就緊接著來找我了,這次他是自己開車帶我回哥堡,那讓我想起了多年前,我們幾次南下到Malmo來的往事。

有幾次是來找Jessen夫婦渡假,還有一次、是來看醫院裡的安。

「你去給安上過墳沒有?」
他搖搖頭,
「一次也沒。」
「真無情,好歹也是你愛了廿幾年的女人…」
「再愛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啊…腦子裡只會想著妳了,哪還有餘裕去管別人?」
我斜睨了他一眼,他嘆了一口氣,
「好啦,反正會經過…」

安的後事是由Mr. Jessen出面處理的,就近在她最後所住的城鎮郊區下葬。歐洲人的墓園倒是跟日本有點像,即便是在都市裡,也不會顯得陰森可怕,大概因為有教堂,反而有一種反差的寧靜。

自稱戒煙很久的真志,點起了一根煙,不過他沒抽幾口,就把整包煙跟花一起,放在墓前──他說,他一直以來所抽的那個品牌的煙,跟安喜歡的是同一個牌子。
「她死了,你也就戒了?」

他沒回答,只是望著遠方,眼神沒有焦距。安死去的時候,他正身陷那段短暫的日本婚姻裡,大抵上並沒有心思去煩惱安的事情,後來他離了婚到台灣,我們再見面時他已經宣稱「戒煙了」,因此,我無從確知,他是否因為安而戒了煙?

又或許,他戒掉的、不止是煙,也是對安的漫長愛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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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小紅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