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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關係-第4集-迂迴的曖昧

畢安在一部敘述「兄妹戀」的倫理愛情悲劇裡,初次飾演第一男主角而聲名大噪。或許因為曲折的故事太吸引人,男女主角雙雙獲得演技大獎,以前只得過新人獎的畢安就此一躍成為一線男星,紅透半邊天。

「哎,你下次不要跟我一起來看媽了啦!大家都誤以為你真是我哥了。」還沒遇見麥生之前,其實畢安經常會抽空陪我去療養院看媽媽。
媽媽時好時壞,情緒好的時候會讓我陪她出去散散步,只是她講的多半是我小時候的事,那些哥哥還在的年代所發生的事。畢安在的話,媽就會用她傷痕累累的手,握住畢安,
「要是阿真還在,現在也像你這麼大了…」
「看見你,就好像看見阿真一樣…」

我轉過身去,悄悄離開病房而沒有人發覺。

蘭城郊區的天空沒太多光害,雖然是南部的大城市,但其實沒有東都發展得那麼好,也幸好如此,我才能在夜裡見到滿天的星星。
「李小姐,」固定照顧媽媽的護士跟我招手,然後跑到我置身的露台來。我把畢安的簽名板塞給她,
「哪,下不為例。」
「嘻,謝謝妳。好棒唷,真羨慕妳,可以跟大明星當親戚!」這個護士應該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會喜歡像畢安這種光只有外表的偶像呢?
「他不是我親戚。」
「可是,不是親戚他怎麼會替妳母親負擔費用呢?我們這裡的費用不低耶!」

也是,這是蘭城郊區一家昂貴的私人療養院。
「以前在公立的醫院,阿姨總會發生自殘的意外,轉到這裡之後,就沒再發生過了,這筆錢是值得花的。」畢安一邊開車,一邊說。
「喔。」老實說我很懷疑,哥哥交給畢安代為管理的私人儲蓄,真足以支付那些貴死人的照護費用?但是畢安從不開口,我也就懶得追問──就當做是他欠哥的吧!反正,是他自己要代替哥負責的嘛。
「妳剛才跑到哪去了?我一回頭就不見妳。」
「出去透透氣而已,順便跟護士聊兩句,她對你可感興趣了。」
「我知道啊,每次我來,她們就一副要吃掉我的表情!全世界的女人就只有妳對我沒興趣吧?」
「唔,我一向不看電視劇的嘛,而且從小我就對偶像沒興趣…」我已經有阿真了,眼裡怎麼還可能容得下其他人?
「我不是偶像,是實力派的演員喔。」
「還不是一樣?要是你長醜一點,你覺得收視率還會那麼高嗎?」
「妳這是稱讚我嗎?」他原本就一直像是在微笑的嘴角,看不出是高興還是怎樣,但語調明顯有起伏。
「不是。」我做出一副「無法忍受」的表情,
「你很自戀耶!」
「是自信。」他從後視鏡裡看了我一眼。
「哼。」我別過臉去,假裝沒看見他的眼睛。
「沒這點自信,要怎麼走演藝之路?」
「那樣,你跟哥比,你覺得誰比較帥?」
他安靜了好半天都沒搭話,我忍不住轉過頭去看他,才發現他也正望向遠方,似乎陷入了深思裡面。
「喂,開車專心點啊!」
「嗯。」他換了檔,車子滑下山坡,朝著被夜晚吞沒了的蘭城市區前進。

畢安其實很少跟我談起哥哥的事,就好像那是一個不該去碰的痛處一樣。我不懂,他們不是感情很好嗎?如果不是到了生死相許的地步,我看不出他要替哥哥負起照顧我跟媽媽的責任的理由。
「你喜歡阿真嗎?」有天我跟他從安貞家出來──那天,是安貞婚後剛度完蜜月回來。買了滿坑滿谷法國名牌的安貞一直嚷著說,
「小閒,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去啊!巴黎實在太棒啦!」
身邊連個像樣的男人都沒,哪有機會啊?我沒說出口,只是苦笑。臨走安貞塞給我一個小巧的肩包,新款式據說要價近五萬,就算標價少一個零我也不敢收,安貞便說,
「哎呀,這次去看到標價才國內的一半不到,不買對不起自己良心啊!一口氣買了兩個,回來才發現,這款式我已經有了,是結婚前公婆剛送的,連包裝都還沒拆開哪!既然多買了,就送妳一個嘛。」
「真的…不用,我不太用名牌的。」老實說我的薪水只夠買幾千元的國產品牌,所以從不肖想背這種跟我身價不符的名牌包。
「以前妳哥超愛這個牌子的,我跟我哥都還是受他影響耶,怎麼妳一點也不愛?」

後來畢安讓我收下包包,否則安貞可能不會就這樣讓我走出她的家門,我只得聽話。哥哥喜歡這個名牌?怎麼我一點也不知道?我還以為,他學會打扮,是受到畢安的影響呢!他回蘭城的時候,身上也從不特別穿戴什麼名牌物品,或許就像哥哥的性向一樣,我不瞭解的部份還很多?

「你喜歡阿真嗎?」所以那天離開安貞家,我便這樣問。
「我們是…」
「得了吧,別再說什麼好朋友那種話了,你們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我打開車窗,讓晚風從窗口吹進來。夜風吹亂了我的頭髮,
「我親眼看過你們在一起。」
畢安兩手握著方向盤,這一點他跟哥哥也不一樣──哥哥經常單手開車,所以我也常罵他,
「要死啦,我還沒嫁人耶。」
「有我在啊,沒人要妳還有我啊。」他露出難得俏皮的表情。
「少來,你坐駕駛座,真怎麼樣了你會好到哪去?」

「是嗎?看來很難說服妳,我跟阿真之間真的不是妳想的那樣子了?」
「哼,都說我看見了,」
「喔?看見什麼?」畢安依然不動聲色,面帶微笑──又或者說他其實並沒有笑,是天生長得就那個好像在微笑的臉。
「我看見你們接吻。」
「噢,接吻啊。不過是個吻,很平常吧?」
「騙肖,男人跟男人接吻,那叫平常?」我真想飆髒話,可是從小我就被教育成不能說髒話的死個性了,真想罵還是會覺得說不出口。

我腦子裡浮出那個深夜,畢安跟哥哥在公寓門口互吻對方,兩個身材一般高的大男人,側著臉接吻的畫面。怎麼看都很曖昧!

「那樣,妳看清楚了是誰先吻誰的?」他竟然還反問我。
「哼,還能有誰,鐵是你這個鬼畜攻!」我嘟起嘴,用了一句平日在ACG論壇上看見的名詞。
「鬼畜攻?喔,我知道,攻是指1號,對吧?」
「知道還問。」
「這名詞妳怎會知道的?」
「網路上啊。」
「別看那些亂七八糟東西,跟事實一點也不符的。」
「哼,你不也看了?要不你怎知道這些?」
「我很優雅的,一點也不鬼畜,別亂用形容詞在我身上。」他選擇性的回答,換來我一句,
「優雅?是是是,吸血鬼伯爵吸血以前,還會先行禮呢!」

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那讓我有點抓狂。

「那樣你到底喜不喜歡阿真?」
「妳不是已經認定我們在一起了?還用問?」
「那就是囉?」
「我否認的話,妳會相信嗎?」他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
「如果你否認的話,我就相信。」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吐出這句話,或者我潛意識裡希望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覺?

「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可是,不是妳想的那樣。妳再不信,我也無話可說了呢。」車子過彎時他放慢了速度,絲毫沒讓我感覺到不舒服,
「要進市區了,關窗吧。」不知道他是怕我給人看見跟他同車,還是嫌市區空氣污染?總之,我心不在焉地升起車窗,深色的玻璃上映出我的臉。跟哥哥其實有點像的臉──
「嗯。」

我接受了他的答案,之後沒再提起他跟哥哥之間的曖昧。

後來他開始在戲劇上有吃重的演出,也拍了幾部電影,忙得幾乎抽不出時間回蘭城,但還是忙中抽空找我吃了幾次飯。成為一線男星之後,拜網路與國產劇外銷之賜,他成為亞洲無人不知不人不曉的知名演員,甚至有唱片公司想找他出唱片。我跟安貞聽了都哈哈大笑,因為,從沒聽過他開口唱歌呀!

「你唱歌能聽嗎?」安貞當面笑他。
「我會好好練習的。」畢安的眼睛瞇住了,大概他自己也覺得好笑。

後來他確實出了唱片,只是一張搭配連續劇片尾曲的EP,銷售量卻異常地驚人,但他不敢再計劃出片,因為,
「他是個有完美癖的人,每次錄音都要磨好久,對他來說,演戲遠比唱歌容易,他光是拍戲跟商演就分不出身了,哪有空出唱片?」安貞這樣說,我卻覺得是因為他不喜歡唱歌的緣故,要是繼續出下去,哪天粉絲要他辦演唱會,那應該會讓他昏倒吧?

畢安私底下其實是個不喜歡接近人群的人。他面對攝影機跟相機都沒問題,跟影迷在見面會裡近距離談話也ok,就是沒辦法站上寬闊的舞台唱歌。
「耶?真的假的?我還以為他很外放呢。」
「哥哥說他不行,要是妳哥或許可以吧?」安貞這樣跟我說。
「蛤?阿真?」我愣了一下,怎麼安貞好像比我更瞭解我哥一樣?

哥在東都工作那幾年,似乎經常跟畢家的人有往來,因為當時安貞在東都唸醫學院,是跟畢安同住的。
「你哥偶爾會來我們家啊,他是個很活潑的人呢,我覺得我跟他比較像兄妹啦,倒是妳,我真覺得妳跟我哥比較像兄妹。」
「搞不好送子鳥叼錯小孩了。」
「對對對,搞不好是這樣!」安貞哈哈大笑,她自己是婦產科醫生居然還說這種話!現實是,不可能有這種「抱錯小孩」的事的。
不過,我還是挺喜歡跟安貞聊哥哥的事的,雖然她所知不多,畢竟大部份時間都是畢安去找哥比較多。

我在腦海裡想像著,在外人面前,職場上的哥是什麼模樣。因為,他在家裡總是很溫馴,不管是對媽,還是對待我,都很溫柔體貼。

「阿真,阿真,很活潑的阿真是什麼模樣呢?」有時候我一個人躺在床上做睡前收縮骨盆運動時,會想像著那個離家時的哥哥。如果那天哥哥壓在我身上的時候,我沒出聲阻止他,會發生什麼事呢?我一直深信,我跟他不是親兄妹,如果他沒死,總有一天我們會結合…。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併緊了雙腿。男性經驗少得可憐的我,竟只能空想。

「味道不好嗎?」畢安的聲音傳來,狠嚇了我一大跳——感覺自己雙頰發燙,吃個飯竟然神遊四海,甚至偷偷發春,真是丟人現眼。而且,畢安不知什麼時候離開座位的,竟然在我背後出聲,他俯身在我耳邊講話,更讓我心驚。

「沒,我最近沒什麼胃口。」放下刀叉,我拿起餐巾擦嘴,不想讓畢安看見我臉上的表情。
「妳自己一個人住,要注意身體。」他拿著紅酒,替我斟了滿杯,
「喝點紅酒吧,對女孩子好。」他倒完了酒,又回到他的位子上。這時候我才注意到,他沒穿鞋。

他光潔漂亮的足踝露在外面,腳趾頭修剪得乾乾淨淨的。喜歡光腳走路,這也是跟阿真學的嗎?有一次哥還在我房間踩到我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訂書針,痛得哇哇大叫,但他仍然不改喜歡光腳的習慣。

他一走開,我立刻端起杯子大口喝起紅酒,一方面不希望坐我對面的他看見我的臉發紅,另一方面,也用杯子掩飾自己的尷尬。

「胃口不好是因為心情不好嗎?還是身體不舒服?給醫生看了嗎?要不要找安貞…」他一連串問了這麼多問題,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從三十歲那次跑去找安貞做抹片被笑,已經又過了好幾年。

「都不是,你別亂想。」我吞下其實不是很喜歡的,聞起來很甜但嘗起來卻還是充滿酒味的紅酒,其實我比較喜歡葡萄汁…。
「喔,還是因為…妳…」他似乎也不吃了,把盤子推開,
「談戀愛了?」
「才…才不是呢。」我立刻否認,
「我這把年紀了,怎麽可能有人要?」

那不是戀愛吧?不算吧?我腦子裡旋即浮起傍晚在辦公室樓下的Lobby跟我擦身而過,用手指在我手臂上輕碰了一下的,新進公司不久,年輕的造型師仇信。

「信。」私底下,我總是這樣喊他。

對,其實我跟他,除了在公司有一點點互動以外,私底下是經常碰面的。調回蘭城工作之後,反正有房屋津貼,就近在公司附近租了個小公寓,入住後依照慣例買了一堆蛋糕盒,挨家挨戶打招呼送禮。

偏偏有一戶,去了幾次都不在家,信箱裡的信件廣告單,還滿出來了。我一度懷疑那一戶並沒有人住——就是我對門的那間房子。可是管理員卻斬釘截鐵地說,
「有啦有啦,是個年輕男孩子,可能出門去旅行了吧,有時候會這樣的。這次剛好是您搬來的前一晚出門的,所以才會碰不上。」

最後,那盒蛋糕我自己吃掉了,對門的人依然沒回來。

算算時間,已經有快兩星期了吧?到我認定對門的人不存在的時候,有天下班,突然發現信箱空了——噢,屋主回來了。可是,我已經沒蛋糕可以送了呢。要不要去打招呼呢?整棟大樓我都已經走過了,就只有對門鄰居沒問候,我心裡想,
「乾脆裝死吧?誰教他剛好不在?」
可是想了半天,敦親睦鄰還算蠻重要,更何況是對門?於是我穿了鞋,拿了包包出門去,打算到附近麵包店買個點心盒送去。

時間似乎有點晚了,點心盒只剩下一個。老實說,上次吃過覺得蠻好吃,因此就想再買一個,沒想到有人先我一步把點心盒給拎走了——
「啊,」我抬起頭,發覺對方是個高出我好多,模樣很時髦的男生。而我,隨便綁了個馬尾,穿著休閒的家居服就出門了。
「抱歉,要…讓給妳嗎?」他拎著盒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不了,不用,不用。」我連忙搖頭。
「真的不用?這很好吃耶,我很常買!」他說著竟然笑了,
「我很常吃,這盒就讓給妳吧?」
「真的不用,我…」我想說,其實我是要買來送人的,不是要自己吃,可是又覺得跟陌生人解釋這麼多,有點多餘。這時候,在櫃檯結帳的女店員突然開口,
「仇先,你藉機搭訕啊?」
「啊?」那個大男生一臉尷尬,立刻就臉紅了。
「李小姐,上次訂的蛋糕還滿意嗎?」店員小姐認出是我,立刻笑容滿面地問。
「喔、很好吃,我自己也吃了呢。很好吃,所以才想過來再買一盒…」
「哎呀,真不巧就只剩這一盒,」店員小姐已經收了男生的錢,正在打收銀機,
「啊,不過說不巧也不對,這個搶妳點心盒的傢伙,就住在妳家對門耶!妳不知道嗎?以前他就是搬來時訂過這個點心盒才愛吃的呢!」

「耶?」我發出驚訝的聲音,正好對方也發出一樣的聲音,原來,這個拿了蛋糕點心盒結帳的人,就是住我對門的傢伙?

「原來是這樣。」結果,那個點心盒就進了我跟他的肚子——在我第一次到他家的時候。本來不會這樣的,但是經過麵包店小姐的介紹,我們才知道原來彼此是鄰居,於是說好了要share這個點心盒,一起走回家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忘了帶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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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小紅的一千零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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