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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個表妹,名字叫做沅君。這個表妹,可以說跟章君遠是「天生仇敵」。

正當我為了我跟章君遠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煩惱時,老天給了我一記悶棍,讓我在過馬路時、給對向來車撞飛了出去。撿回一條小命之後,老天彷彿跟我開了一個大玩笑,好不容易提出的「分手」,竟然在車禍的創傷症候群之下,全給忘光光了。

章君遠倒也沉得住氣,擺明了「沒這回事」,每天依然以我的準老公自居,早晚都來醫院宣示領地。出院以後還要做長期復健,所以至少有一件事如我所願──那就是當米蟲在家當閒人。

老實說除了一丁點的積蓄,可以讓我沒工作撐個兩三個月,全部財產就只有這樣,幸好我還有老哥可以靠一下,出院之後就暫時搬到老哥家去打擾。家是大哥跟章君遠幫我搬的,除了輪流看店,大哥大嫂有空會幫我帶吃的回家,復健的話,就都是每天一大早,章君遠開車來接我去,然後他再去上班。

每天跟一大票早起的老人們一起復健倒也不無聊,只是經常被問為什麼還不結婚這類的問題,有點煩而已。在家「修身養性」的這一大段時間,我還是經常會跟章君遠說,
「趁我骨盆受傷這段日子,不如你早日另起爐灶?」
「神經喔。」某天開車的時候他這樣回我。
「我是認真的。老實說,你不覺得我在利用你嗎?當司機兼提款機?」
「會嗎?替自己老婆服務,不是應該的嗎?以後我老了也會生病啊,那時候妳也會這樣幫我不是嗎?」
「你想太多了,我們八字還沒一撇咧。」我扁扁嘴,做出一副「你想得美」的表情,
「而且很有可能生病的是我啊,然後你後半輩子都得替我作牛作馬。」
「那有什麼關係?我願意啊,」他面帶微笑,眼睛瞇成兩條直線地說。

可是我不願意。我在心裡這樣OS,他做得越多、我欠他越多,再這樣下去,真要用一輩子來還也說不定!可是,這不能是結婚的理由啊,報恩,多麼蠢的結婚理由!

「對了,妳不是說,今天妳表妹也要來醫院找妳?」章君遠突然偏過頭來,
「今天我可以晚點去公司,讓我跟她也見一面如何?」
「幹嘛那麼八卦啦!」我嘟起嘴來,
「誰叫妳說,她跟我是天敵,有機會我當然要看一下啊!」

我跟沅君是很偶然在醫院相遇的,就在前一次我回門診時,在看病的人群中,我聽見一個低沉的女聲叫了我的名字──
「姊,伶伶姊!」
老實說當人家妹妹N年的我,還真不習慣被叫做「姊」。當時我愣了一下,但沒兩分鐘,就認出了那個站在人群裡,戴著一頂時髦鴨舌帽的瘦高女子。

沅君算是我的遠房表妹,她的媽媽,是我媽的表妹,所以、老媽表妹的女兒,也算是我的表妹了。只是,這個表妹,可以說、根本就是「表弟」啊!雖然她有著頗為女性化的臉,唇紅齒白,漂亮的五官…但是她,身上看不出一絲跟女生有關的事與物。

沒錯,她是個典型的T,蕾絲邊中的Tom Boy。

老實說,她當T實在是有點太過於漂亮了,那五官、那膚色,如果改變一下裝扮,簡直就是她媽媽的翻版──沅君的媽媽是個退休模特,早年因為家暴逃了家,後來偶然當上模特、賺了不少錢,於是找了律師認真打離婚官司。沅君本來是跟著爸爸的,但是不多久她爸爸就把她丟在鄉下給祖母帶,不管了。

寄人籬下的日子讓她變得很堅強,每次有人欺負她是父母都不要的小孩,她總是靠自己雙手討回公道,久而久之也成為鄉下人眼裡的麻煩小孩。認識她那一年,正是她母親──淑媛阿姨打贏離婚官司的時候。因為官司打贏,她立刻到鄉下把女兒帶走,又擔心前夫不放人,還找了老媽去助陣。不過,顯然她是多慮了──沅君的老爸沒出現,他的親人也一直把沅君當成吃閒飯的小孩,所以,不費吹灰之力,便把頭髮極短,一臉髒兮兮,穿著舊衣的沅君接回台北了。

官司打贏之後,淑媛阿姨馬上嫁給了現任丈夫──她的經紀公司老闆;老媽牽著我的手,從家鄉坐火車來台北,喝了那一次的喜酒。說也奇怪,淑媛阿姨的娘家沒有其他人來喝喜酒,唯獨老媽──於是我們就成了淑媛阿姨唯一還有聯繫的娘家親族。過年過節,她總會開著跑車,帶沅君來看我們,有時候她丈夫也一起來,是個體面的中年男人;在我們住的小鎮上,那麼時髦的跑車很吸睛,總是有人好奇地問,
「誰呀,那是誰。」

雖然已經步入中年,曾經是知名模特的淑媛阿姨,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阿姨」,大概保養得當,加上生活富裕,她的外表跟我家歐巴桑老媽可以說,十萬八千里。年紀還小會跟著來的沅君表妹,當時已經打扮得像個小男孩了,跟在婚禮上,被打扮得像個「天使」般的花童造型,可說判若兩人。

再過幾年,沅君就不再跟著淑媛阿姨來鄉下看我們了。淑媛阿姨苦笑著說,
「現在她都跟同學朋友一起,早就不跟著我跑了。」
再婚之後也不曾生育的她,身材仍然維持得像未婚小姐,完全沒有女人生育過之後,下盤變大的問題,因此,偶爾還會有一些午間播出的時尚節目,找她去座談什麼身材保養,服裝搭配的話題。問她怎麼不像其他同期的名模那樣,接一些主持的工作,或是雜誌的專訪,打發婚後的空閒?她說,
「再曝光的話,沅沅就真的不理我了。」

原來,沅君對於自己的媽媽是個公眾人物這件事頗感冒。後來我跟老哥北上讀書,就更少聽見關於淑媛阿姨跟沅君的update news了,似乎沅君一直跟繼父無法相處,選擇出國去唸高中跟大學,有好些年、都不在台灣。

再見到她,是我因為撞車進了醫院之後的事。

剛從國外回來的沅君,已經脫胎換骨了。如果我沒事先跟章君遠提一點她的事,搞不好章君遠會以為,我跟什麼年輕帥哥搞在一起了。因為,沅君一見到我,劈頭就是一記大大的擁抱──

「哇靠,妳表妹真是…」事後章君遠過來找我吃晚飯的時候,忍不住讚嘆起來。
「真是怎樣?」我斜了他一眼,他臉不紅氣不喘地接下去,
「真是帥!」
「嘖,」要不是表妹是個徹底的les,我想搞不好章君遠會心動也說不定?不過,表妹見到他的第一眼,卻是擂起拳頭說,
「警告你唷,不准讓我表姊傷心!」
章君遠一向喜歡漂亮的人事物,所以才會老是跟模特那個圈子的朋友混在一起,看到漂亮得不像男人的les表妹,卻對他說了那麼挑釁的話,他竟然不為所動,還跟我稱讚起表妹。

咦,那麼他跟我在一起是?我既不漂亮,也不帥呀!我又疑問了起來。章君遠是雙性戀,換句話說、他是全民公敵──因為他男女通吃嘛,這樣子的話,他既是男人也是女人的情敵競爭者了,哈哈。老實說,我一直覺得gay和les在感情上是比較辛苦的,不過跟gay相比,les的情場之路,又更艱辛了一些。

因為,跟T不一樣的,同女中的「婆」,並不一定非跟女人在一起不可。沅君跟我重逢的第一天就告訴我,
「我正在失戀當中。」
她,被一個從國外就追著的,好不容易交往了一陣子的女孩甩了。對方,完成學業之後回台灣,被家裡安排跟男人相親,不久竟然認真跟對方交往起來,然後寫mail告訴她,要分手。

這件事讓沅君深受打擊。
「這一定是我的報應。」她說,在我復健完之後,她開著車帶我去吃中飯,然後又跟我喝了一下午的茶,最後才送我回老哥家。
開車的路上她說,
「妳知道嗎?我還在台灣的時候,就知道我這輩子不會愛男人了。一開始,我誰都不敢說,就很悶。老實說,我跟我媽一直有點問題,她太忙了,雖然沒再走秀,但是整天黏著她老公,怕她老公變心似的,整天顧緊緊。她給我很多零花錢,多得可以讓我每天請全班同學吃飯,可是,我還是不快樂。」

她用金錢換來的友誼,讓她過著前呼後擁、走路有風的生活,可是她並不快樂。後來她就出國唸書了,淑媛阿姨有時候會去看她,大部份時間,她在國外一個人過著自由又海派的生活,用她媽媽給的大把金錢,交了很多朋友。當然,也把「過」很多馬子。

沅君說了很多她在國外的生活,家境優沃的她,其實不缺錢的。但她有時也去夜店上班,還未成年每個月就有兩千美金的收入,
「妳知道我做什麼嗎?當夜店的公關,有時候還要擋一些喝醉來亂的人,或是黑社會…其實,我做那份工,多少也算是混黑社會了吧,哈哈。」她毫不在乎地點起煙,小心翼翼不讓二手煙飄到我這邊。

「大概是對感情沒有安全感,我沒辦法跟一個人固定下來。經常在店裡看到喜歡的女生,把到了就帶回去睡。可是,每次醒來,就覺得很空虛。奇怪,我明明,什麼都不缺的。」她很快熄了煙,恢復成雙手握方向盤。
「直到我遇見她,」那是一個大學畢業以後,出國唸書的女孩子,有著一頭漂亮的長髮,個性溫柔,非常有氣質。沅君拿相片給我看,她一直擺在皮夾裡的,
「她很正,對吧?」
「嗯。」沅君已經是個正妹了──雖然這形容詞用在她身上一點也不合適,可是她的女朋友,比她更漂亮幾十倍。
「而且,她很溫柔,還會煮很多很好吃的東西喔。」

唔,就是很典型,女人中的女人吧?我猜想。以前我也遇到過幾次les朋友,通常他們的女伴,都是非常有女人味的那一型女孩。
「其實,她對我真的非常好、非常好。」
沅君提起女孩的一些過去,似乎在台灣也曾經有過男朋友,只是情路不順,最後懷著破碎的心出國唸書。
「她剛來的時候,常常來我們店裡。剛開始我並不注意她,因為她身邊總是有男人在,直到某天,有個男人來找她,她卻跑向了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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