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消失天與地．第十七章，一於奉陪！
「他？是福洛啊，妳不記得了？我看現在地球上只有他能信任了…」福洛在我身後，從頭到尾都沒開口，只是帶點害羞表情看著螢幕上的娜絲塔──這傢伙一見到娜絲塔就會害羞，多年來沒變過。在克琉西大學時，娜絲塔常來找我一起出遊，每次他都緊張得要命，直說「太陽系第一美女來了」…
「誰在說福洛了，就是我叫他去幫你的！」娜絲塔兩手交握在胸前，一臉的得意，
「我說的是，父親大人從月基地帶回來的那個傢伙！怎麼回事？梅亞德，聽說他是你的…」
「妳沒聽錯，綺羅是我的愛人。」
「我的天，你…你真的……？」娜絲塔掩著臉，似乎不肯相信──顯然她並不知道綺羅是女性的事，
「死刑！我要去法庭，叫他們判他死刑！」她氣急了，從椅子上跳起來。
果然，她吃醋了，因為我寧願在地球搞同性戀，也不在乎她跟安東訂婚…
「妳夠了沒，她是…是青耳的顧倫公主，是我原本預定結婚的對象！妳以為舅父大人怎麼會默許我跟她在一起？」
綺羅離開青耳四百多年毫無音訊，於是養育她的青耳雙親，認為她不願意接受那段婚約，才在時限之前替她取消的──這件事，她親口告訴過我，就在我還在無重力室的時候。
「如果早知道對象是你，也許我就拋下特拉克，回青耳去了呢…梅亞德。你知道嗎？你一定要記住喔，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早知道是你，我就不把你讓給娜絲塔了…」
「啊？那個人…是女的？」娜絲塔似乎一臉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那個人… 在中學的舞會上，偷去了我的初吻…」
「什麼？」我跟福洛異口同聲。
「所以我確定他是男的！後來他說什麼原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就突然失聯了，我還以為…他打帶跑…」娜絲塔臉上一紅，
「那時候真的氣死我了！」
所以…綺羅也曾經在某個時候，出現在娜絲塔的面前，並且…
「哈哈哈、哈哈，」即使我一大笑就胸口痛，仍然忍不住笑出了聲，所以，娜絲塔是被外表男性化的綺羅，給奪去了初吻？原來，娜絲塔喜歡那一型的？男性化的綺羅，確實是個相貌出眾的男人，雖然有點脂粉氣…但確實是能打動娜絲塔的典型…
「你笑夠了沒有，討厭！」娜絲塔在電話線上已經要著火了。
我猜想，綺羅應該是好奇想知道，她婚約的對象是誰，才跑到克琉西的吧？結果，她遇見的奧古斯都家人，卻是娜絲塔而不是我──大學以前我都是在家裡自學的嘛。她曾經數次到過克琉西，比如百多年前，她也曾經因故認識了年輕時的方･里華大教授。
她還曾經在甚麼時代到過克琉西，遇見了誰呢？我突然不安了起來。舅父大人說過，我的母親大人，大學時也曾經跟一個青耳人私訂終身…後來那個人下落不明，母親大人為了找尋對方，才不顧家人反對，投身參加邊境探險隊的…
「艾基凱拉因子很奇怪，不管醫局怎麼追蹤、治療，它始終存在…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發生的，以怎麼樣的型態存在，何時顯現…」我想起她說過的話──她對艾基凱拉因子一直很感興趣，難道，百年前她為了調查艾基凱拉因子，於是找上了身為隱性帶原的梅姬公主，我的母親大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她就是間接造成了我今天悲慘命運的人？不…不可能…不會那麼巧吧？
「她是兩性人，為了我已經決定成為女性了，只是隱藏身份待在地球而已。」我懶得對她解釋，也不想把綺羅的私事再告訴別人──倒是福洛在我背後倒抽了一口氣，
「天啊，世界上原來真的有兩性人，我還以為在學校聽到的是騙人的…」
福洛讀的是航運管理，但他曾經短暫旁聽過我修習的醫理課，方大教授在課堂上提過，
「宇宙間無奇不有，在離地球非常遠的其他星系，有著稀有的兩性人種，他們在成年以前通常看起來像女性，一旦決定了性別、就會離開家鄉到外地四處旅行，做為成年的試驗…」
「人類現有的宇航系統，其實還不夠完美，因為兩性人旅行的方式，才更先進…為了在宇宙間長途的旅行，他們的呼吸、代謝與內分泌都變得很慢很慢，像在冬眠一樣，甚至大部份的時候是以睡眠的狀態，進行超過光速的航行，所以可以避免時間觀的不同，躍過時空的局限，來去於古今…」
所以，方大教授說的，其實就是曾經傳授過她青耳醫術的綺羅？以方教授的職業敏銳，她很容易就知道綺羅的真實身份了…他們之間，也曾經發生過不為人知的戀情嗎？以不同的男性、女性身份在宇宙間旅行的綺羅，究竟還有甚麼我所不知道的過去…？她在宇宙間來去，找尋的，究竟是什麼呢？
「你們倆是怎樣、自己聊起來了？」娜絲塔打斷了我跟福洛，
「現在呢？我該怎麼做？」
「娜絲塔，我想跟妳做個約定…」我扶了一下眼鏡，嘴角微微上揚，即使我現在全身疼痛抵死，依然努力表現得十分鎮定，我一定得在氣勢上勝過娜絲塔，才能讓她甘心聽我的話…
「噢？說來聽聽啊。」娜絲塔坐正了身體，因為，她知道我們家族的人，從不輕易跟人做約定，一旦約定了、就會遵守到死…
福洛在我背後摀著肚腹，
「肚子好痛，我去找點胃藥…上個廁所。」他倒識相，知道我要跟娜絲塔做「約定」，於是閃身到了門外好避開。
「妳聽好了，我只說一次。」
當公會太空梭從克琉西返回地球時，一顆突然改變軌道的小行星，擊中了裝載著冷凍倉、法洛一行人的太空梭，太空梭爆炸、衝進了地球的大氣層，直接墜毀在北大陸的通古斯地區。
「我會說服父親大人的，以後你就好自為之吧。」娜絲塔在我重掌瑪其諾之後，這樣對我說。
果然從娜絲塔那裡下手是對的──懷著愛意的女人最好控制，而她們永遠不會知道，你所說的究竟是謊言還是愛的誓言。
「給我時間，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妳等著接收瑪其諾的法蒂瑪礦吧，搞不好，哈布士堡家新開發的甘塔里．阿爾發星系我也能弄到手送給妳。」對於娜絲塔，就算不能給她愛情、至少要讓她得利──她是個精明的生意人，我太瞭解她的個性了。
可悲的是，我們之間是怎麼會到這個地步的呢？曾經，我一心一意，以為自己會成為她的終生伴侶，而她也這樣深深相信過…
「通古斯的殘骸都回收完畢了嗎？」重掌大位以後的我，好整以暇坐在摩納多新地宮的長官辦公室裡。
「沒問題，原本機上裝載的貨物也都如數回收了。」
「叛亂者的狀況呢？」
「偷渡的機體把冷凍倉保存得很好，沒受到傷害，只是…」畢竟是福洛的親叔叔，我不想對他太過於無情殘忍，
「直接送到地下冷凍區，就跟摩納多的老太婆mother放在同一層吧。好歹有個人陪他終老，雖然是他做出來的假女人…」
「我該說什麼？謝謝你網開一面饒他不死？」福洛嘆了一口氣，
「有時候我覺得你下定決心以後，也蠻狠的…」
我深知這次叛亂事件過後，公會利用完了法洛，就會把他一併滅口──他知道得太多了，關於奧古斯都家族的「醜事」──因此，我事先讓娜絲塔買通克琉西機場，在公會太空梭準備起飛，所有成員進入光速旅行的冷凍狀態時，偷偷挪走了法洛一行人的機倉。
果然，舅父大人炸毀了太空梭，打算來個死無對證，順便消滅一切證據。只是，爆炸的太空梭只是空殼子…一部偷渡的迷你運輸機送來了我要的「貨物」，既然你們冤枉綺羅走私，那我就真的來個名符其實的走私吧！
「貨物」裡包括了參與叛變的主腦法洛和他的部下的冷凍倉，
「他們幸運地生還了呀，真是天可憐見，我已經把他們保存在某處，我想、舅父大人應該不會再追究這次事件裡，關於我的責任了吧？」
看得出舅父大人相當詫異，但最後還是表現得很雍容大度，畢竟他是現任公會長，又是我的親舅舅，再怎樣也勝過法洛那個外人哪。
「嗯嗯，你表現得很好，我很滿意你的處置。你已經通過我的考驗了，以後，瑪其諾就正式交給你了。」我猜私底下他應該氣到得內傷了吧，因為出手幫我的，可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未來的繼承人。
我利用了娜絲塔，可是卻一點罪惡感也沒有。我知道她愛我，所以願意跟我做這個看似賠本的「約定」──她一直沒有簽下我所讓出的繼承權合約，為的是等我回頭。可是經過這次的事件，她知道等待是沒意義的了，
「我不會跟任何人結婚，也不打算留下任何後代在世界上。」
言下之意，包括妳在內啊，娜絲塔。
冰雪聰明的她知道這段感情是絕望了，但是、至少我們還是至親，是生死與共的家人，更是終身的事業合夥人──
「等我回收了所有的冷凍倉，會把礦場事情處理好的。」
「那就等你好消息了，別讓我失望啊。」她拋了個飛吻，然後收了線、結束立體影像通信，她一派輕鬆地去參加月面賽馬的開幕剪綵，那態度、倒是顯得豁然開朗。
「半個火星交換一個荒蕪的地球，到底是誰虧本呢…？」
可以確定的，是我跟娜絲塔再也不會有情愛上的牽扯，她要的、已經不是我這個「人」了──她決定簽下那份繼承權轉讓書，取得來自我母親梅姬公主的克琉西領地，那是火星最繁華的那一半。
有沒有嫁給安東，她也無所謂了，將來再取得舅父大人的月基地，放眼近地星系，還有誰比她地位更尊貴呢？一旦名利雙收，她要甚麼樣的男人，都易如反掌，怎樣也好過我這個絕子絕孫的窩囊廢啊。
如此這般，我終於在瑪其諾君臨天下，掌握了行政與中央醫局的一切，成為地球實際的最高長官──如假包換的邊境伯爵。只是，我唯一無法掌握的，就是自從公會審判以後，就一直在萬年極刑冷凍倉裡沉睡的綺羅。
我該拿她怎麼辦呢？
太陽系公會最嚴厲的刑罰，也不過就是萬年的低溫冷凍刑，不需要殺生、也不必浪費糧食豢養犯人，更不必擔心出獄再犯…對綺羅來說，冷凍刑不過是她漫長人生裡，又一次的午後睡眠而已，不管多久以後、有沒有誰放她出來，只要她憑自己的意志，總會找到吻醒睡美人的王子的。
所以，她才在公會審判上，乾乾脆脆地認罪了吧？事後我看過了審判的錄像──
「她是哈布士堡家違法隱藏在地球禁區的女人！」法洛以證人身份出席。
「沒錯，我確實是隱居的哈布士堡家的小皇帝──加洛林路易九世，在場有不少人，應該要對我下跪吧？」她在法庭上，不失特拉克賦予她的家族風度，
「但是你們看清楚，我哪裡是女人了？是有胸部？還是能生孩子…？誰都知道女人在地球只有死路一條，我還沒那麼蠢，特地跑到那裡去送死！」
法庭上一陣議論與私語，法洛等人氣得七竅生煙。最後，由法庭裁定、醫局負責驗明正身，結果當然一無所獲──綺羅只會在我面前變成女人的完成體，一離開有法蒂瑪礦的地球，到了陽光充足且沒有大氣阻隔的月基地，她的雄性基因可強大了…
男性化外表的綺羅，風度翩翩、少年英俊，由內到外就是個完美絕倫的男人──公審影像經過電視傳播以後，在近地星系還造成了相當的轟動。原本法洛私下提議要拿出我與綺羅的秘密約會的影像做為他是「女性」的證據，但舅父大人丟不起那個臉──其實錄像裡那些我跟綺羅的床笫演出，還真是讓人臉紅心跳哪，萬一真的公諸於世，大概奧古斯都家有很多人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影像的呈堂證供沒能成功，審判一度陷入膠著。
走私人口做為實驗體的部份，她倒是乾脆地認罪了。
「一切都是為了醫學研究，好不容易我復育地球人口、抵抗D因子的研究已經有了長足進步，沒想到公會一把火燒了撒哈拉，這下…努力付之一炬，一切又要重來了。」
「公會為了私利犧牲地球的權益！地球的瑪其諾人也有生存權！」這是支持她的市民的媒體投書。
「這是奧古斯都家跟哈布士堡家的世紀對決，其中一定大有陰謀。」一些政論名嘴還在電視上侃侃而談，一副十足知道內情的專家模樣。
最後，綺羅公開放棄了哈布士堡家小皇帝的貴族稱號，主動要求以平民的身份接受審判，解決了爭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審判一結束她就被火速移送克琉西新巴士底獄，執行萬年冷凍刑。據說專機到達克琉西當時，不但有大批的哈布士堡家的支持者到場聲援，更有成千上萬的女性粉絲集結，一度造成暴動──
「拒絕公會私刑剝奪哈布士堡家的權益！」
「小皇帝無罪！」
「公會長下台！」
「重啟調查，平反冤罪！」
其實公會一度考慮基於輿論，暫時要先將她下獄，再審慎進行調查。但是她本人拒絕了，理由是，
「不能否認，瑪其諾十幾萬人的死亡，我難辭其咎…」他多愁善感地在電視鏡頭前認罪，又引起了大批粉絲的群情激憤──公會一定是屈打成招，太卑鄙了！
總之這場官司，公會屈居下風，弄得灰頭土臉。因此，舅父大人才更加堅持，要以偷渡的方式，私下把綺羅的冷凍倉運回地球處理，放在新巴士底獄實在太冒險了，哪天真的被平反，那就大事不妙了。
舅父大人最大的失敗，大概就是太愛面子了。
家族名譽甚麼的，真有那麼重要？為此他們抹殺了我母親所受的苦難，不但沒替她追究、平反當年在邊境星區所受的侮辱，還封鎖了消息，以免她被瘋狂的同伴性虐奴役的事實公諸於世。
「他們才是加害者，為什麼要我忍氣吞聲？」據說母親大人獲救清醒以後，見到親弟弟來探望，開口卻是要她三緘其口──這才是造成她日後徹底崩潰，終生無法走出巴士底獄附設醫局的原因。
「那不是我的家人，只是一群死要面子的豬玀！」母親大人的修養極好，就算曾經遭受難，也連一句粗話都說不出口。這是奶媽在我要到地球來之前，私底下告訴我的。
我沒能替母親大人報仇，至少，也要讓舅父大人嘗到眾叛親離的痛苦…只不過，看在娜絲塔的份上，還是算了吧。親生女兒胳臂向外彎，大抵上已經讓他夠苦惱了，何必在這個節骨眼、再補上一刀呢？
而且，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秋季的霞月過完、瑪其諾的時序進入了霧月。中央地宮移轉到摩納多之後，很快一切事務又上了軌道，各個室內都市，照樣在彼此不相聞的狀況下，各自繁盛。
想起一年前，我還在為了撒哈拉人口衰退，天上降下來的「天火」──走私太空梭的事煩惱，轉眼，那都是過去了呢。現在的我，就算親眼見到太陽掉下來，大概也面不改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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